秋雨连绵,下了好几日,将驸马府的红墙黛瓦洗刷得格外洁净,却也带来几分挥之不去的潮意和凉薄。
就在这湿漉漉的天气里,一道来自宫中的口谕,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府中的宁静。
太后娘娘凤驾即将亲临驸马府。
消息传来,何昭月与康文静俱是一惊。
太后深居简出,等闲不出宫门,更鲜少驾临臣子府邸。
此番突然前来,用意不言自明。
公主新婚已有一段时日,太后这是亲自来瞧瞧孙女婿,更隐晦些,或是想来探探“曾孙”的消息。
寻常新婚夫妇,此刻或许只是紧张于如何在长辈面前表现恩爱。
但对何昭月与康文静而言,这却不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考验。
太后目光如炬,阅历深厚,远非寻常宫人可比。
她们平日府中相处虽日渐融洽,甚至生出几分暧昧情愫,但终究与真正的夫妻不同。
那些细微的差异,在太后眼中,或许便是无法忽视的破绽。
尤其是……子嗣问题。
这是她们最大的死穴,根本无法回避。
“怎么办?”康文静脸色微白,指尖冰凉。
太后的突然到来,让她瞬间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如履薄冰的恐惧之中。
一旦被发现,便是万劫不复。
何昭月最初的惊讶过后,迅速镇定了下来。
她握住康文静冰凉的手,用力攥了握,目光沉静而锐利:
“慌什么?
越是此时,越要镇定。
太后虽是来看‘驸马’,但更是来看‘我们’。
我们只需让她看到她想看到的‘恩爱’与‘和谐’便是。”
她立刻下令府中上下准备接驾,同时屏退左右,拉着康文静快速低语:
“记住,从现在开始,到太后离去,你我便是这长安城中最为鹣鲽情深的夫妻。
眼神、动作、言语,皆需注意。”
康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此刻唯有信任公主,彼此配合,方能渡过难关。
太后凤驾至,仪仗煊赫。
何昭月与康文静早已身着正式冠服,在府门外跪迎。
两人并肩而跪,衣袖交叠,姿态恭谨无比。
太后下了凤辇,目光首先便落在康文静身上。
那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仪和审视。
康文静垂着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牢记着何昭月的嘱咐,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姿态从容。
“孙臣/臣,恭迎太后娘娘凤驾。”两人齐声开口,声音平稳。
太后打量了康文静片刻,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虚扶一把:
“都起来吧。哀家就是出来走走,顺道来看看昭月和你,不必如此拘礼。”
进入正厅,分宾主落座。
太后拉着何昭月的手,细细问些日常起居,饮食可好,睡的可安稳?
目光却时不时瞥向一旁的康文静。
何昭月一一笑着回答,语气娇憨自然,说到兴起处,还自然而然地将头轻轻靠在康文静的肩侧,嗔道:
“就是驸马近日公务繁忙,陪孙臣的时间都少了些呢。”
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亲昵与抱怨。
康文静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侧过头,目光温柔地看向何昭月,声音里带着歉意和纵容:
“是臣的不是。待忙过这几日,定好好陪殿下。”
她说话时,手臂极其自然地抬起,虚虚环在何昭月身后,是一个保护与亲近的姿态。
两人目光交汇,康文静清晰地看到何昭月眼中一闪而过的鼓励和安抚。
她心中一定,那份紧张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太后看着两人这番互动,眼中笑意深了些,满意地点点头:
“年轻人忙于公务是好事,但也不能冷落了新婚妻子。
文静啊,昭月自幼被娇惯惯了,你要多担待些。”
“太后娘娘言重了。”康文静连忙躬身,“能尚公主,是臣几世修来的福分。臣……定当竭尽全力,让殿下舒心顺意。”
她说得诚恳,脸上甚至还配合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何昭月适时地露出羞涩的笑容,轻轻拽了拽康文静的衣袖,低声道:“皇祖母,您别听他瞎说,她待我极好的。”
这小动作,将新嫁娘的娇羞与维护展现得淋漓尽致。
太后果然被逗笑,连连说好。
闲谈片刻后,太后终究还是将话题引向了最为敏感的方向。
她呷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这府里……一切都好?哀家瞧着,昭月气色倒是不错,似是丰润了些。”
她目光扫过何昭月的腰腹,虽未明言,其意自现。
厅内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
何昭月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康文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何昭月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放下茶盏,抬手抚了抚额角,眉头微蹙,语气带上了几分虚弱与懊恼:
“劳皇祖母挂心。
只是前些日子贪凉,染了些风寒,才好利索,胃口还有些不振,哪里就丰润了……”
她说着,略带歉意地看向康文静:“倒是累得驸马担心,守了好几夜。”
康文静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瞬间布满真切的心疼与后怕,接口道:
“殿下凤体安康最是要紧,都是臣照顾不周。”
她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覆在何昭月放在桌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动作轻柔而充满呵护之意:
“如今虽大好了,饮食还需仔细调养一阵才好,万不可再大意了。”
她这番反应,将一个因妻子生病而忧心忡忡、关怀备至的丈夫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恰到好处地将“气色好”引向了“病后初愈需调养”,完美避开了“有喜”的猜测。
太后见状,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关切道:“病了?可严重?如今可大好了?太医怎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满是祖母的关心。
何昭月柔声安抚:“已是无碍了。皇祖母不必担心。”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康文静的手,指尖在她手心里极快地按了一下,示意配合完美。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康文静为太后讲解府中景致典故时,何昭月会在旁适时补充,言语间流露出对驸马才学的钦佩。
用点心时,何昭月会自然地将自己觉得好吃的糕点推到康文静面前,让她也尝尝。
甚至当一只秋蝶误入厅堂,绕着她飞时,康文静也会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蝶引开,生怕惊扰了她。
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自然流畅,恩爱之情溢于言表,毫无作伪之感。
太后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欣慰,最后离府时,拉着两人的手,连连点头:
“好,好。看到你们如此恩爱和睦,哀家也就放心了。”
凤驾远去,府门缓缓关上。
方才还笑意盈盈、姿态亲密的两人,几乎同时松懈下来。何昭月长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
康文静则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腿脚都有些发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后怕。
“方才……多谢殿下急智。”康文静心有余悸,若非公主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何昭月却摇摇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奇异的亮光:“是你接得好。”
若非康文静瞬间领会并完美配合,她一人也唱不了这出戏。
经历了方才那场无声的惊险,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和亲密感在两人之间迅速滋生。
她们共同守护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并肩应对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并且……大获全胜。
这种高度默契和彼此依赖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康文静看着何昭月,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尊贵的公主,不仅仅是她的“盟友”,更是能在危难时刻与她心意相通、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何昭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没有后退,只是抬眸看着她,月光般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鼓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最终康文静只是抬起手,极其轻柔地替何昭月将方才因动作而微乱的一缕鬓发捋到耳后,指尖克制地只触及发丝。
“殿下也累了,早些歇息吧。”她的声音有些低哑。
何昭月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但很快便化为更深的笑意。
她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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