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尖细悠长的声音,如同一道划破喜庆氛围的惊雷,清晰地响彻在刚刚经历完繁缛册封礼仪的康文静耳畔。
“……咨尔新科状元康文静,才貌双全,品性端方,深合朕心。特赐婚于朕之爱女昭月公主,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领旨……”康文静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机械地叩首,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那卷明黄刺目的圣旨。
绸缎的触感冰凉,却仿佛烫手一般,让她几乎想要立刻甩开。
周围的恭贺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将她淹没。
“恭喜康状元!贺喜驸马爷!”
“圣眷正隆,前途无量啊!”
“状元及第尚公主,真是双喜临门,古今佳话!”
“康兄好福气!昭月公主可是陛下最宠爱的明珠……”
同科进士们艳羡的目光,朝中大臣们或真诚或探究的祝贺,一道道都像针一样扎在康文静身上。
她感觉头晕目眩,四周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正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跳出来。
尚公主?驸马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神魂上。
她是女子!女子如何尚公主?如何做驸马?
这哪里是什么皇恩浩荡、双喜临门,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铡刀!
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不止是她,恐怕连远在滁州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四肢百骸一片冰冷,方才因荣耀而泛红的脸颊此刻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她死死攥着那卷圣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不会当场瘫软在地的东西。
不行!绝对不能接!
必须推掉!无论如何都要推掉!
混乱的思绪在脑中飞速旋转,求生欲压过了一切。
在周围一片喧闹的恭贺声中,康文静猛地抬起头。
她望向那即将起驾回寝宫的明黄仪仗,几乎是踉跄着向前扑出两步,再次重重跪倒在地。
“且慢!且慢!”她的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嘶哑尖锐,甚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突然失态的状元郎。
皇帝何韫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威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解和审视:“康爱卿,还有何事?”
康文静以头触地,冰凉的汉白玉地面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瞬,她急声道,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陛下!陛下隆恩,臣……臣感激涕零!
然,然臣出身寒微,家徒四壁,实乃一介草芥布衣,如何敢高攀金枝玉叶,玷辱公主殿下万金之躯?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臣万死不敢奉诏!”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只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推脱。
皇帝眉头微皱,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但看在他是新科状元、又或许是因为女儿喜欢的份上,并未动怒,只沉声道:
“朕金口玉言,岂是儿戏?
出身寒微并非过错,朕赏识的是你的才学。
既招你为驸马,自然不会薄待于你,何来高攀之说?”
“陛下!”康文静冷汗涔涔,搜肠刮肚地想理由,“臣……臣一心只想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忠!
如今寸功未立,岂敢先耽于家室之乐?
恳请陛下允臣先立业,待他日略有微功,再……再谈婚嫁不迟!”
她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哦?”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照你这么说,成了家便无法为朕尽忠了?成了驸马,便不是朝廷臣子了?”
“臣绝非此意!”康文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辩解,“臣只是……只是自觉才疏学浅,德不配位,恐委屈了公主殿下!臣……臣实在惶恐!”
情急之下,她甚至口不择言:“陛下!臣……臣其实身有隐疾,恐……恐于子嗣有碍,实在不敢耽误公主终身啊!”
说出这话,她已是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康文静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赐婚是美意,这康文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甚至不惜自污,这简直是不识抬举!
“康文静!”皇帝的声音带上了帝王之威,“朕念你初入朝堂,不予计较。
但圣旨已下,绝无更改之理!
朕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你一个状元郎吗?
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最后一句,已是重若千钧。
抗旨不尊,同样是死罪。
康文静浑身一颤,彻底瘫软在地,如坠冰窟。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终于明白,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了。
恐惧、绝望、茫然……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
她伏在地上,连谢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此事已定,毋庸再议。”皇帝拂袖,语气不容置疑,“礼部即刻着手筹备公主大婚事宜。”
仪仗再次启动,百官神色各异地跟随离去,经过康文静身边时,目光复杂,却无人敢再多言一句。
许久,喧闹的宫门前只剩下康文静一人,依旧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重逾千斤。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她冰冷绝望的心底。
她不明白,天大的荣耀为何转眼就成了索命的枷锁。
更不明白,素未谋面的公主,为何偏偏选中了她?
完了。
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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