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静匍匐在地,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
涕泪模糊了视线,昂贵的婚服下摆被洇湿一片,她只是不住地磕头,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哀求:
“臣罪该万死……求殿下开恩……饶命……”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立刻降临。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似乎带着些许无奈,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起来说话。”何昭月的声音响起,依旧清越,却褪去了方才那种刻意的压迫感,平缓了许多,“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康文静愣住了,哭泣和哀求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微微抬头,泪眼朦胧中,只看到公主寝衣那鲜艳的衣摆和一双绣着并蒂莲的软缎睡鞋。
没有呵斥,没有叫侍卫,甚至没有立刻治罪……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不敢起身,依旧僵跪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何昭月看着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摇了摇头。
她并未强求,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中悠然坐下,将手中的那本诗集随意搁在膝上。
烛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跃,神情晦暗不明。
“你且放宽心,”她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若本宫真要治你的罪,此刻你便已身在诏狱,而非跪在这里与本宫说话了。”
这句话如同甘霖洒入干涸的土地,让康文静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复苏了一下。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胡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困惑。
“殿…殿下……”她声音嘶哑,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您…您不怪罪臣?”
何昭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投向跳跃的烛火,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温柔的弧度。
“康文静,”她轻声唤道,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抬起头,仔细看看本宫。”
康文静依言,怯怯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借着昏暗的烛光,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看向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卸去了白日大婚时繁复华丽的妆容和凤冠,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清丽脱俗。
那双眼睛尤其明亮,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关切,有了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这张脸……
康文静微微怔住。
抛开皇室公主的光环和威严,这张脸……似乎真的有些眼熟。
何昭月看着她眼中逐渐升起的疑惑,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卖关子。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石子投入康文静的心湖:
“数月前,京郊,落霞山。”
康文静瞳孔猛地一缩。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惊马,一位坠马受伤、孤立无援的女子。”何昭月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唤醒了康文静尘封的记忆。
“山脚下,一间猎户废弃的破旧木屋。
有人生了火,替那女子包扎了扭伤的脚踝,烹了热茶驱寒。
夜里山风呼啸,那女子又痛又怕,有人便捧着一卷《山海异闻录》,就着篝火,为她念了一整夜的奇志怪谈,直至她沉沉睡去……”
康文静彻底呆住了,跪坐在地上,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哭泣,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尊贵的公主。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那个摔倒在泥泞中、衣衫尽湿、发髻散乱却依旧难掩绝色的女子……
在破屋里冷得脸色发白、脚踝肿得老高,却依旧努力维持着仪态……
听故事时眼睛会微微发亮,听到可怕处会下意识攥紧衣角……
画面一幕幕闪过,最终与眼前这张倾国倾城、带着浅笑的脸庞完美重合。
“是……是你?!”康文静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日山中偶然所救的那位落魄却难掩贵气的女子,竟然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昭月公主。
“不然呢?”何昭月轻笑一声,眼中光华流转,“你以为,本宫为何偏偏要在万千才子中,选中你这位‘寒门状元’来做驸马?”
她顿了顿,看着康文静彻底傻掉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无比认真:“难道真是因为你殿试的文章做得格外花团锦簇?”
康文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本就混乱的神经。
原来……原来不是飞来横祸,而是……事出有因?
公主早就知道她是女子?
这场看似荒谬的赐婚,竟然是公主……主动求来的?
为了……报恩?
“那日分别时,你曾告知姓名籍贯。”何昭月继续说道,解答了她最后的疑惑,“殿试放榜,金殿传胪,康文静,滁州人士。本宫便知道,是你。”
“所以……”康文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巨大的后怕和一丝荒谬感,“所以殿下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您求陛下赐婚,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何昭月挑眉看她,故意问道。
“因为……报答当日援手之恩?”康文静艰难地吐出猜测,心中却觉得这个理由似乎并不足够解释这惊世骇俗的一切。
何昭月但笑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站起身,走到康文静面前,微微俯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白皙纤长,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色,在烛光下如同美玉。
“起来吧,康姑娘。”她的声音温和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地上凉。本宫若要害你,你便不会有今日的状元功名,更不会有这场婚礼。”
“从今往后,在外,你是本宫的驸马,金科状元,朝廷命官。”
“在内……”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康文静依旧写满惊惶和茫然的脸上,语气轻柔却坚定,“你我既是‘夫妻’,自当同心一体。”
“这份‘欺君之罪’,”她微微用力,将依旧有些发软的康文静从地上拉起来,“本宫与你,一同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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