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并未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
康文静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黑暗中,她急促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洞房里那片刺目的红,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方才不过短时一瞥,看到了公主的眼眸,康文静便匆忙转开视线,恐惧已然将她包裹。
她逃了,像个最怯懦的逃兵。
可逃得了今夜,明夜呢?
往后的无数个夜晚呢?
欺君之罪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就在康文静浑浑噩噩,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恐惧和疲惫吞噬时,外间忽然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宫人嬷嬷那种谨慎小心的步伐,更不是护卫的沉重靴响。
那脚步声轻盈、从容,甚至带着几分闲适,正不紧不慢地朝着书房而来。
康文静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那扇并未落锁的房门。
“嗒…嗒…嗒…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紧接着,是两下轻轻的叩门声。
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来寻人闲谈。
康文静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希望门外的人以为里面无人而自行离开。
然而,静默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门外传来一个清越柔和,此刻听来却如同惊雷的声音:
“驸马,公文可批阅完了?”
是公主!
她竟然亲自过来了!
康文静如遭电击,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因腿软而险些摔倒。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殿下!臣…臣尚未…请…请殿下先回房安歇,臣…臣很快就好!”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何昭月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开门。”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康文静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指节泛白。
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再拒绝。
挣扎片刻,她终是颤抖着手,缓缓拉开了门闩。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月光与廊下灯笼的光线一同涌入,勾勒出何昭月的身影。
她已卸去了沉重的凤冠和繁复的外袍,只着一身殷红色的寝衣。
墨发如瀑披散肩头,脸上妆容未褪,在朦胧光线下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压迫感。
她手中竟还端着一盏小小的烛台,跳跃的烛光映在她平静无波的眼底。
康文静不敢抬头,慌忙躬身行礼:“不知殿下驾临,臣…臣……”
何昭月并未理会她的请罪,目光淡淡扫过漆黑一片的书房和内里显然空无一物的书案,语气听不出喜怒:“驸马所谓的紧急公文,在何处?”
“臣……臣……”康文静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大脑一片空白。
何昭月迈步,径直走入了书房。
康文静依旧低垂着脑袋,下意识地后退,为她让出空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公主将烛台放在桌上,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更衬得周围阴影幢幢,气氛诡异。
她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康文静那张惨白如纸、写满惊惧的脸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终于,何昭月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康文静的心上。
她向前逼近一步。
康文应激般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上了冰冷的书架,退无可退。
何昭月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抬起手,康文静吓得猛地闭上眼,身体僵硬如同石雕。
预想中的斥责或触碰并未落下。
那只手只是越过了她,从她身后的书架上,轻轻取下了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本她平日随手搁置的诗集。
何昭月拿着那本书,并未翻看,目光却依旧锁在康文静脸上。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在这狭小静谧的空间里,清晰得可怕:
“康文静。”
她直呼其名。
“你还要装到几时?”
康文静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公主。
只见对方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疑惑,没有愤怒,只有平静,甚至……还有一丝玩味?
“殿…殿下……臣不明白……”康文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破碎不堪。
何昭月却不给她机会,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康文静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那里被厚重的婚服层层包裹,但某些细微的轮廓,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终究与男子不同。
她的视线又扫过康文静白皙的耳垂,那里光滑无比。
她再次抬眼,直视着康文静惊恐万状的眼睛,一字一句,轻缓却如重锤:
“你耳上无孔。”
“你喉间无结。”
“你身形举止,虽极力模仿,却终欠了男子的刚硬。”
“还有你此刻的惊惧,远非寻常臣子面对公主应有的惶恐。”
每说一句,康文静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何昭月向前再倾身半分,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吐出了那句最终判决:
“康状元,或者说……康姑娘?”
“嗡”的一声,康文静只觉得脑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彻底断裂。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灭顶。
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所有的体面、所有的才学,在生死面前荡然无存。
“臣……罪该万死!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求殿下饶了臣,臣甘愿做牛做马,只求殿下保守秘密,饶了臣和臣的家人!殿下……”
她语无伦次,只剩下最本能的哀求,涕泪交加,狼狈不堪地匍匐在何昭月的脚下,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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