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宁朝他微微点头，扬起嘴角。“宋公子是过来找我？”
“嗯。”宋允川揣着手撇嘴，“我娘让我过来的。”
今早李容烟赶着去山中寺庙拜佛，恰巧看到赵家马车朝城郊方向走去，她派人去问了嘴才得知是府里二位小姐要去拜佛，连忙派人回来把他提溜到这里。
叮嘱他宁儿身子不好，要过去照看。
照看谁？宋允川抬头瞥了眼，这人不挺好？
意外来个靠山赵云宁是没想到的，她面上一副吃惊模样。“夫人让你过来找我？那便有劳宋公子了。”
“你是一点不客气。”宋允川哼哼，瞥见她手里拿个镯子。“拿这玩意做什么？”
赵云宁开始卖惨：“今日同妹妹过来祈福，走到半路发现镯子落下了，我便过来帮她取一下。”
宋允川听完果然不可置信，“她一个有手有脚的人不自己过来，让你帮她拿？”
赵云宁善解人意道：“柳儿还小，走这么久想必累了。”
“所以你就拖着个半口气的身子跑老跑去，你是不是缺心眼？”宋允川被气得嗓门都大了。
“自然不是。”赵云宁指腹在玉镯子上来回摸了摸，微微眯起的眼角露出一丝狡黠。“我又不是她娘，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惯着她。”
宋允川迟疑，“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赵云宁好笑，转身扶着乐清走上阶梯。
上山下山之人不断，人流汹涌，将偌大的地方挤得密不透风。头顶花灯泄下，空气里炸糕的甜香与厚重的汗水酸味搅在一起。
赵云宁用身上的素白斗篷遮住鼻子，似是真被病痛缠身许久般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乐清越发紧了紧扶着赵云宁的手。
赵云柳在顶上休息许久早已精力恢复，她见到赵云宁刚准备轻蔑一笑，随后便注意到了她身边的宋允川。
她不甘的跺了跺脚，笑脸盈盈的迎上去。“见过宋公子。姐姐，你可算上来了，我好担心你。”
宋允川喉咙里闷出一个音算作回应。
赵云宁把镯子递过去，神色柔和。“身子不好走得慢了些，不用担心。”
“好，姐姐我们快走吧。”
赵云柳对上次事情还心有余悸，不敢明着刁难。她拉着看似力不从心的赵云宁，一步步绕到桥边最拥挤的远路走去。
宋允川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摆明了想让赵云宁不舒服？他眉心一皱，正要开口。
旁边的赵云宁抬起另一边手捂脸，手背擦过宋允川手臂，见他望过来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捕捉到对方嘴边一抹不明的笑意，宋允川闭上嘴，好整以暇的准备看戏。
“姐姐，你看那边。”赵云柳的声音忽然响起，高亢清脆像是有些兴奋。她指着桥下河岸边一处小摊贩，“那捏面人的手艺可真是绝了，我想要那个红头绳的金童。姐姐，你可愿意帮我拿过来瞧瞧？”
“妹妹不是想早些到达寺庙。”赵云宁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想要这些玩意儿了？”
“一路走过去多无聊。”赵云柳拉住她，“总要找些东西解闷对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看似不经意却又用上了巧劲，推着虚弱乏力的赵云宁往那台阶下挤。
人实在太多，推搡间乐清险些和自家小姐分开，急得满头大汗：“三小姐，那儿太挤了，我们小姐身子还未好受不得冲撞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云柳冷下声来，“是觉得我故意把她带到这的吗？”
“不是！”乐清连忙低头，“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赵云柳咄咄逼人，“都敢质疑主子做事了。”
赵云柳骂完转身面向赵云宁，刚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消失不见。“姐姐，你就帮我拿一下，就几步路的事儿。”
她眼中那一抹算计的光芒更深，装作撒娇的拉住赵云宁衣袖晃啊晃，实际暗暗用力再次不经意地往外一推。
赵云宁本就被她晃得重心不稳，这一下猛地踉跄向前，正好处于下台阶的狭窄边缘！
下方是拥挤攒动的人头，人挨着人，几乎无立足之地。一旦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宋允川神色瞬间变了，他大步向前想要破开人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云宁借着人流脚下极其微妙地一错。她并非向前栽倒，而是顺着赵云柳推来那股向前的力道，身体一个轻巧却脱力的急转，猛地撞向了身侧！
那里正是一个生意火爆的糖画摊子，熊熊燃烧的小炭炉上架着一口滚烫沸腾的，金红色的糖浆锅。
“啊！！！”
被撞得失去平衡，如同断线风筝一样扑向前方的赵云柳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呼。
赵云柳在混乱中整个人完全无法控制地朝着那锅滚烫的糖浆锅扑了过去！
眼看着那张精心描画的娇俏面庞就要栽进沸腾的糖浆里，离得近的几个妇人吓得失声尖叫。
卖糖画的老汉更是魂飞魄散，他情急之下一把抓起旁边用来冷却糖画的，沾满凉水的大木板子，使出全身力气一翻。
赵云柳感觉自己的脸重重撞在一个冰冷坚硬，还沾着水渍污垢的烂木板上。
巨大的冲力被木板化解了大半，避免了毁容的惨剧。但冲击带来的惯性让她像只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踉跄着无法停步。
她穿着精美绣鞋的脚，一脚踩进了滚烫糖浆锅底下那团湿滑黏腻，用来固定炉子和压炉灰的烂泥里。
“烫！好烫！”赵云柳只觉得脚下一滑，刺鼻的腥膻味扑面而来，那只踩入烂泥里的脚踝更是传来一阵闷痛。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混乱，赵云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有震惊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猴戏般毫不掩饰的哄笑，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沸反盈天的议论。
“哈哈哈！快看啊！那位大小姐怎么了？”
“哎呀我的亲娘，摔泥坑里去了？头上那是什么？牛粪吗？”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样了？”
……
肆无忌惮的议论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赵云柳的每一寸皮肤。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羞辱！那张精心装扮的脸瞬间由惨白涨成猪肝紫。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丫鬟第一时间赶过来护着赵云柳，着急的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你还有脸过来，要你有什么用？主子都保护不了！”
赵云柳看着无数张咧开嘲笑的嘴，气到两眼一黑，她紧紧握住双拳，恨不得叫人把他们全都扔进那口锅里！
她的余光瞥见赵云宁被同样惊慌失措的乐清紧紧扶住，此刻她虚弱地倚着乐清，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
身体微微发颤，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神，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捂着胸口，仿佛刚才的变故把她吓得不轻。
可赵云柳分明记得，自己刚才推出去的那股力量是朝向台阶下的！赵云宁怎么可能避开下落的趋势反而朝旁边的糖画摊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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