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离的考较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那缕演示着生灭轮回的剑意消散后，峰顶重归寂静，只余下山风拂过云海的呜咽声，以及苏言乐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缕剑意变幻的每一个细节——生机勃发时的盎然绿意（虽无形却有心感），肃杀凋零时的万物寂寥……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并非简单切换，而是形成了一种深邃的、循环往复的圆融整体。
这远比他自己误打误撞领悟的那丝皮毛要精深、完整得多！
“剑道，非止杀伐，亦可衍化万物。”
“混沌包罗万象，你的路，与他人不同。莫要局限于死招。”
沈清离冰冷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苏言乐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心中豁然开朗，又倍感压力。
开阔在于，剑尊亲口肯定了他的“不同”，并为他指明了混沌灵根可能的方向——衍化万物，包罗万象，而非拘泥于固定的剑招剑诀。这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压力则在于，这条路前所未有，无迹可循。一切都需他自己去摸索、去感悟、去融合。其艰难程度，远超按部就班地修炼某种传承功法。
但他没有退缩的理由。【天妒英才】注定他无法平凡，【混沌灵根】赋予他无限可能，【天生剑骨】则给了他踏上这条路的资本。
深吸一口气，苏言乐再次握紧了秋水剑。
他没有立刻开始练习，而是先闭目凝神，仔细回味刚才那缕剑意中“生”与“灭”的意境，尝试将这种感悟与自己丹田内那丝融合了枯荣草屑道韵的混沌灵力相结合。
渐渐地，他周身的气息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锋锐或厚重的混沌，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草木呼吸般的律动。
唰！
他骤然睁眼，秋水剑随之刺出！
这一剑，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剑尖过处，空气仿佛被抽取了生机，变得凝滞枯萎；而剑势收回时，又隐隐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焕然一新的活力。
正是【云流十三式】中最为普通的一式“前刺”，却已然带上了属于他个人的、独特的枯荣韵味！
虽然极其浅薄，远不及沈清离演示的万分之一，却是一个无比坚实的开始。
苏言乐精神大振，彻底沉浸其中。他不再追求招式的完美复刻，而是更注重意境的融入与表达。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云流十三式】，每一遍都有新的体会，每一剑都试图将那份生灭轮回的感悟多融入一分。
灵力在体内奔腾流转，与剑意高度共鸣。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混沌灵力的掌控，在这种深层次的感悟和运用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精妙圆熟。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苏言乐终于力竭，拄着剑单膝跪地，大汗淋漓，浑身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一下午的练习，效果远超过去数日的苦功！不仅对枯荣剑意有了初步的掌握，连带着修为都隐隐增长了一小截，逼近了炼气四层的门槛。
他看向静室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那位剑尊，虽然惜字如金，态度冰冷，但每一次看似随意的举动或话语，都精准地点在了他修炼的关键之处。
这份无声的指点，比重重有赏更显珍贵。
休息片刻，他挣扎着起身，没有立刻回竹舍，而是走到了平日打坐的巨石旁。
他伸出手指，运转起那丝蕴含枯荣意境的混沌灵力，轻轻点向石缝中那株半枯半绿的野草。
这一次，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他能更敏锐地捕捉到那缕顽强的生机所在，也能更准确地判断哪些部分已然彻底枯萎。
他小心地控制着灵力，尝试着将一丝极微弱的、代表“生”的意境，渡入那野草的根系。
然而，混沌灵力毕竟不是纯粹的木系生机灵力，其属性过于霸道复杂。那野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枯叶瞬间彻底灰败，而绿意部分虽然似乎旺盛了一丝，却透出一种不自然的诡异光泽。
实验失败。
苏言乐并不气馁，反而若有所思。枯荣意境并非简单的治愈与破坏，其核心在于“循环”与“平衡”。他刚才的做法，太过粗暴直接。
“衍化万物……包罗万象……”他喃喃自语，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苏言乐完全沉浸在了对枯荣剑意的探索和与混沌灵力的融合中。
他练剑时，崖边云海仿佛都受到了影响，被他剑气扫过的区域，云气时而凝滞消散，时而翻涌重生，景象颇为奇异。
他打坐时，也不再是疯狂吸纳灵气，而是分出一部分心神，引导灵力模拟着生灭循环的意境，在经脉中构建微小的轮回。这使得他的灵力变得更加凝练，控制起来如臂指使。
甚至去取寒潭水时，他也会盯着那冰冷刺骨、却能孕育生命的泉水，感受其中蕴含的另一种形式的“生”与“凝”。
那【枯荣感悟（初级）】的临时状态早已消失，但那种对草木生机与衰败的敏锐感知力，却有一部分永久地融入了他对世界的认知和灵力特性之中。
游戏界面里，【修为】一栏终于变成了【炼气四层（2%）】。突破的过程水到渠成，没有瓶颈，仿佛积累到了，自然而然就迈了过去。混沌灵根的强大，可见一斑。
而【功法】栏，《云流十三式》的后面，悄然多了一个备注：（融入了未知意境，持续演变中）。
这一日，他正在尝试将枯荣意境融入“撩”式，剑光吞吐间，自带一股凋零与新生的矛盾美感。
静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沈清离走了出来，目光落在苏言乐的身上，以及他手中那柄意境已然大不相同的秋水剑上。
他看了片刻，忽然开口：“过来。”
苏言乐收剑，恭敬上前：“剑尊。”
沈清离并未看他，而是抬手，指向远处云海之中一座若隐若现、散发着浓郁生机的青翠山峰：“那是百草峰。”
接着，指尖一转，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片赤红荒芜、散发着淡淡死寂之气的地脉火山口：“那是宗内废弃的‘炎煞之地’。”
“明日开始，每日午后，你去这两处外围各待一个时辰。”沈清离的声音依旧平淡，“感受生机极致，感受寂灭枯竭。无需修炼，只需感受。”
苏言乐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剑尊的深意。这是让他去亲身体验更极致的“生”与“灭”，以完善他的枯荣剑意！
“是！弟子明白！”他强压激动，恭敬应道。
沈清离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苏言乐站在原地，望向那生机勃勃的百草峰和死寂荒芜的炎煞之地，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这又是一次无声的指点，一次更进一步的历练。
他的修仙之路，在剑尊这看似放任自流、实则精准把控的引导下，正一步步走向那条独一无二、包罗万象的混沌之途。
而这一切的起点，或许剑尊自己都未曾料到，竟会源于一点沾染了枯草屑的泥土，和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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