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深处,那个代表濒危生命的微弱红点,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
在凌战被数据洪流洗礼后清明如镜的心湖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
这不是命令,是这片刚向她袒露所有秘密的山脉,发出的无声呼救。
一种源于深刻理解后的本能回应。
她起身,动作沉稳如山。
指尖星源之火燃起,微弱坚定。
此刻,它如引路灯,在零烙印的山脉模型中精准标出遥远山窝的坐标——距离、地形、障碍、最佳路径,了然于心。
“看好家。”
她对金宝、霜刃和岚影低语,温和却不容置疑。小家伙们感应到她的郑重,金宝“吱”声跳回松枝,小狼们乖乖缩回墙角,目光追随。
凌战身影如夜行猎豹,足点嶙峋山石,几个起落消失于陡峭山道。星火淡金残影拖曳,无声撕裂黑暗,指引路径。山风过耳,草木湿润气息中,每一步都踏在意识地图的稳固点上。
目标:巨岩环抱的深陷山窝。
上方缝隙漏下微弱星光,下方腐叶堆积,霉烂与泥土腥气浓重,湿冷刺骨。
凌战无声落于边缘凸岩,身形凝固。目光如电,穿透黑暗,锁定腐叶堆中蜷缩的身影。
一个瘦削老道,蜷缩湿冷腐叶中。
灰扑扑、打满补丁的道袍被荆棘撕扯破烂,浸染泥污与暗红半凝血迹。
花白乱发糊面,气息如风中残烛,每次艰难呼吸都带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旁边散落摔裂的竹篾药篓,几株沾泥的肥厚草药滚落。
无需靠近探查。
零灌输的信息流瞬间在凌战意识中映照分析:
伤情:左小腿开放性粉碎骨折,断端错位外露染污;右侧肋骨骨裂;内腑震荡;中度失血;因低温高湿,核心体温降至危险临界,持续流失。
评估:危急濒死。无致命内出血,及时干预可挽回。
她如无重之影滑下岩石,精准落于老道身边,未惊动枯枝打盹的夜枭。
濒死气息惊扰对方。
老道费力掀开眼皮,浑浊眼珠在黑暗中艰难聚焦。
看清凌战在星火映照下冷硬无波的脸时。
布满泥污皱纹的脸上非但无惧,反挤出虚弱扭曲、带市井无赖气的笑,声如砂纸摩擦。
“哎呦…贫道这是…遇见山里仙女下凡?还是…索命黑无常啊?”
他试图抬相对完好的右手捋沾血乱糟糟的山羊胡,牵动肋伤疼得抽气缩脸。
“嘶…轻点招呼…仙女姐姐…老骨头…经不起您…热情…”
凌战眉头微不可察一蹙。
死到临头还贫?
无视胡言,蹲身,星火指尖凑近狰狞断腿伤口,照亮翻卷皮肉、森白骨茬与凝固污血,血腥混合腐叶气更浓。
“闭气。”声音无温,命令式。
老道一愣,眼中茫然,嘴下意识微张——
冰冷刺骨、似能冻结血液的气息瞬间笼罩伤腿!
他未看清动作,只觉眼前淡金光微闪,紧接着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咔嚓!咯嘣!”
轻响!骨骼强行复位、断端摩擦!
“嗷嗷嗷——!!!”
凄厉惨嚎撕裂死寂,惊飞夜枭!
老道疼得浑身剧抽,眼球暴凸,喉咙嗬嗬,白眼上翻,几欲晕厥!
“接好了。”
凌战动作不停,左手五指如飞。
“嗤啦”撕下内层衣襟布条。
同时脑内信息流精准锁定附近止血消炎草药——凝血草、青阳花,快速扯下揉成黏糊苦涩药泥。
无丝毫犹豫,药泥均匀敷于暴露骨茬伤口周围。
随即用布条和随手折的柔韧枝条作夹板,飞快缠绕固定断腿。
过程行云流水,冷酷精准,不过十息。
撕心剧痛稍退!
老道缓过气,如离水之鱼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乱发衣领。他低头看包扎好的腿,又抬头看星火微光下凌战毫无波澜的脸,浑浊眼中满是劫后余悸、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掩不住的惊叹。
“神了!仙女…不,女侠!活菩萨!”
他喘着粗气嘶哑道,努力挤笑,“您这手法…快!稳!准!比城里回春堂老神仙还利索!”欲作揖,“贫道玄尘子,多谢女侠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哎呦喂!”挣扎行礼又扯肋伤,疼得龇牙,江湖气散架。
凌战未理聒噪切口。
两指隔袍在玄尘子胸肋快速精准按压探查。
零信息流结合触感反馈确认:肋骨骨裂,无错位刺脏内出血。取皮水囊拔塞递至他嘴边。
“喝水。”依旧简洁。
玄尘子如蒙大赦,双手微抖抱囊猛灌。
“咕咚”声后,干裂唇恢复血色,昏沉脑袋稍清。
精神稍振,市井精明的眼滴溜溜转,打量凌战与她指尖奇异跃动的淡金火焰。
“女侠,”他舔唇,小心翼翼问,“您指尖这点…亮晶晶的…是啥宝贝?夜明珠?还是…仙家点灯法术?”边说边试探性伸脏手欲碰。
“啪!”
凌战未抬眼,手腕微动,星火光似炽亮一瞬,无形冰冷气息拂过玄尘子手指。老道只觉指尖一麻,如被冰针刺中,吓得“哎呦”缩手,讪笑蹭衣。
凌战收囊塞好,起身居高临下:“能走?”声平淡。
玄尘子看看严实包扎、隐痛的腿,又看周围陡峭湿滑、布满苔藓松动碎石的山壁,老脸皱成苦瓜,摇头如拨浪鼓。
“走?女侠您看看!这腿…这鬼地方!”
指头顶岩壁,“这陡坡…能爬上去,也不至于摔成这德性等死啊!”
眼神充满“我弱我有理,您得负责”的无赖。
凌战面无情,眉未再蹙。俯身,右手精准抓住玄尘子破烂道袍后领——那领子早被汗血泥浸硬。
“哎哎哎!女侠!使不得!轻点!勒脖子!喘不上气了!”
玄尘子猝不及防,如被拎后颈皮的老猫,惊慌手舞足蹈,双脚离地乱蹬,“道袍!祖传的!就这一件值钱家当!别扯坏了!”
凌战充耳不闻,左手稳托伤腿下方防二次伤。
脚下发力,身如敏捷山猿,借岩石凸起与灌木根系,几个利落纵跃,带一人重量轻松攀上近乎垂直陡壁,稳落山窝边缘平地。过程迅疾无声,唯玄尘子惊恐怪叫回荡。
玄尘子紧闭双眼,语无伦次念“无量天尊”、“三清保佑”…直至一只脚踏实落地,才敢睁眼,长舒口气,冷汗湿透“祖传”道袍。
回至安全处,凌战手臂一松,如扔杂物般将他放于干燥大石上。
“哎呦喂…老骨头…真要散架了…”
玄尘子龇牙咧嘴揉勒疼的脖子,心有余悸喘气。
看凌战眼神充满感激敬畏,嘴却不闲,边揉边竖大拇指。
“高!女侠!您这身手…真是这个!”费力举高,“贫道云游半生,踏遍山川,也没见过您这般利索!简直是陆地神仙!敢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日后定塑金身,日日香火…”
凌战置若罔闻。
走至不远处背阴湿岩壁下,指尖星火稍亮,照亮壁底几丛叶细长、缘带锯齿的深绿小草,肥厚充满生机。
脑内信息浮现:凝血草。性凉苦涩。富鞣质、皂苷。
外敷收敛止血消炎;内服少量促凝血。
辅以附近岩缝青阳花,其花瓣含黄酮及挥发油,协同强效止血生肌、化瘀止痛、抗炎。
她再次精准采下几株最佳凝血草,又探身从窄岩缝小心摘下几朵迎风微颤、带暖意的鹅黄小花——青阳花。
回至坐石上揉脖哼唧的玄尘子身边,递过草药:“嚼碎,敷伤。内服少许。”
玄尘子下意识接过,浑浊眼在星火下专注辨认凝血草叶形锯齿,又拿起小黄花深嗅独特清冽微苦香。
脸上油滑市井气瞬间褪尽,代之以浸淫多年的本能专注与专业审视。
“咦?”
他短促惊疑,眼亮,“上好的凝血草!叶肥齿清,药力足!旁边是…青阳花?品相难得!”猛抬头看凌战,惊讶中带遇同行兴奋,“妙啊!女侠!两味合用,止血生肌化瘀止痛,效果倍增!还能压伤口邪热!您…不仅身手了得,还深谙药理精髓?”
此番赞叹,少了浮夸,多了对“懂行人”的真佩服。
凌战看他切换的专业态与精准点评,眼神微动。
这老道,嘴碎烦人如滚刀肉,但这草药辨识与药性搭配,是岁月磨出的真本事。
玄尘子依言,塞凝血草叶入口费力咀嚼。
苦涩汁液充斥口腔,老脸皱成风干橘皮,仍强忍仔细敷于腿伤布条外层渗血处。
又捻一小撮青阳花瓣含服,让微苦清凉化开。
草药敷上,接骨包扎处理,腿部剧痛又减,断骨处清凉包裹感让紧绷神经稍松。
精神一缓,话匣再开。
“女侠,”他小心活动未伤腿脚,指远处星火微光下若隐若现、比周遭更青翠润泽的广阔地带轮廓,“摔下来前…可是瞅了一眼!乖乖!那片草甸子!那水灵劲儿!那蒸腾地气!”努力吸鼻,似能隔远闻,“灵气!对!灵气十足!绝对是万中无一的洞天福地!您住上头?真是隐世高人呐?难怪有这般手段!”
目光充满探究向往。
凌战似未闻聒噪。指尖星火光芒前照一小片区域,迈步示意跟上。
步伐不快,迁就其伤腿。
玄尘子赶紧拄凌战随手削的粗糙木棍权当拐杖,一瘸一拐龇牙咧嘴跟上。
山路崎岖,每步牵动伤处倒吸冷气,仍阻不住嘴巴开合。从山势风水龙脉,讲到苗疆诡异蛊术;从偏方草药治妇人产后虚,讲到山下青石镇“醉仙居”老板三十年陈酿烧刀子如何够劲、如吞刀子…天南海北,奇闻轶事,滔滔不绝,精力旺盛得咋舌。
凌战带玄尘子回至山巅木屋前时,东方天际已泛鱼肚白,夜色渐褪,寒气稍退。
金宝第一个从高松枝窜下,如金棕闪电。
未扑凌战,好奇围着突现的瘸腿老头打转,他身上散发草药、血腥、汗臭、泥土混合怪味,小鼻翕动细嗅。小狼霜刃岚影也从屋角警惕探头,喉间发低沉警告呜咽,乌眼紧盯。
玄尘子一见金宝,疲眼骤亮,忘腿伤,咧嘴露缺门牙滑稽笑,欲用破棍轻捅逗弄。
“哎呦!好俊俏小猴儿!金灿灿!灵性十足!来来,让贫道瞧瞧…”
动作稍大牵肋伤,“哎呦”惨叫弯腰,脸皱一团。
金宝受惊,“吱”尖叫后腿猛蹬,如弹簧窜回凌战肩头,小爪紧抓衣领,探头警惕盯下。
凌战无视闹剧。
径推屋门入,很快拿出盐腌晒干、散风干香的肉脯与盛满清水陶碗,放屋外糙木桌上。
食物水气立吸玄尘子全部注意!眼中光比见金宝更亮!
顾不上肋疼逗猴,拄破棍扑至桌边,抓肉脯急塞入口,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嘴角沾屑。边塞边含糊真心夸:“嗯!香!真他娘香!女侠!您手艺…绝了!比青石镇天香楼老字号酱肉还地道!”竖油乎乎大拇指。
凌战走至火塘边坐下。
拿纹理细密硬木与锋利墨铁木短刃,专注削新箭杆。利刃刮木面,规律低沉“沙沙”声。
她看玄尘子饿死鬼投胎饕餮样,耳充喋喋不休天南海北胡侃,眉越蹙越紧。
这老道,油嘴滑舌,好吃,脸皮厚比城墙拐角,滚刀肉话痨究极混合体!看他大嚼样,凌战脑闪山下烦人、却端架子花枝招展的金孔雀沈厌。
两人,一市井无赖,一孔雀开屏,“绝配”双璧!专挑战她忍耐极限?
不,细想,玄尘子比沈厌更烦!
沈厌至少人前装模作样端矜持,懂适可而止。
这老道,彻底放飞自我,“无赖”“聒噪”至极致,如赶不走苍蝇!
但是……削箭杆动作微不可察顿半秒。
他识草药。懂药理。那专注熟练,是几十年风霜真刀真枪磨出的真本事。
且,他天生对山里生灵有奇怪亲和力——刚吓到金宝,此刻两只小狼呜咽声小很多,试探出角落靠近几步,耸鼻嗅他混杂草药清、血腥、汗味、肉脯香的复杂气味。
金宝蹲凌战肩头歪头,黑亮眼纯好奇紧盯,觉此又老又瘸又吵家伙有趣。
这老道,虽一身毛病惹厌,但有特质——
被莽莽大山接纳还示警,被山里警惕生灵好奇愿近。
难言喻,却真实存在。
冰冷高效方案瞬间在凌战思维中成型,如精密齿轮啮合:
【山下孩需系统认字读书。沈厌那点墨水,教“一二三”“天地人”糊弄尚可,稍深入便原形毕露抓瞎。且,上次嘴说漂亮话送孩药铺学徒见世面?石沉大海无下文。指望他,不如等石开花。】
【眼前老道玄尘子,虽极不靠谱满嘴跑火车,但走南闯北几十年,肚里塞不少杂七杂八,基本蒙学读物、人情世故、野史杂谈,总比沈厌强。让他教孩认字,至少教点实在东西。】
【更重要,他懂草药!识山中百草!简直为孩量身定做技能!让他教孩辨识山药,习其性、药性,日后无论自用、卖药铺,或起点学医,皆安身立命本钱,比沈厌虚渺“建议”实在多。】
最关键……削箭杆“沙沙”声复稳,节奏似轻快一丝。
【若将这精力旺、聒噪无比老道,丢给山下同样精力过剩、喜端又怕麻烦的金孔雀沈厌,及那群精力无处泄、求知欲旺孩…是何景象?】
凌战眼前清晰浮现:沈厌被玄尘子追着问东问西、喋喋废话轰得风度尽失抓狂跳脚;玄尘子被群孩围追问稀奇问题,疲于应付……
一举多得,清静自来。
思此,凌战手中削箭杆动作几不可察一顿。
抬眼皮,只间木桌边——玄尘子一手抓肉脯塞嘴,另一手试图递小块肉脯给正警惕嗅他味的雪影,含糊道:“小狼崽子…来…尝尝?香…香着呢!别…别怕…”
“吃完。”凌战冰冷声骤响,如投喧闹寒冰,瞬断玄尘子“贿赂”雪影动作。
玄尘子吓一哆嗦,肉脯险掉地。
急塞回嘴,用力咀嚼,含糊讨好看凌战。
“吃…吃着呢!正…正吃!女侠,您…有何吩咐?尽管说!贫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努力挺瘦弱胸膛,欲显“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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