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小院，春阳暖融，初夏将至。
菜畦刚浇过水，嫩苗蔫头耷脑。
沈厌灰头土脸瘫在石磨上，玄尘子拄棍靠墙根晒暖。
孩子们追鸡撵狗………
沈厌哀嚎：“腰…腰要断了…玄尘老道！你昨儿说的那啥…啥舒筋活络的草药汤呢？给小爷我熬一碗！开荒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
玄尘子眯着眼，有气无力：“无量…天尊…沈小哥，贫道…贫道这腿还哆嗦呢…那草药…得去后山阴坡采新鲜的才有效…你看贫道这腿脚…”说着，偷瞄凌战方向。
凌战冷声，头也不抬继续磨刀：“地，翻完？”
沈厌跳起来，指着歪扭菜畦，急道：“翻完了翻完了！您老看看！多平整！就是这群小祖宗…二狗！把你挖那坑填上！三丫！鸡不是让你那么抱的！”
玄尘子眼珠一转，凑近沈厌，压低声音道：“沈小哥，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看这些新地，石头多，土薄，要不停肥地，种粮食？能收几粒？白费力气！不如…种药！”
沈厌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嘿！英雄所见略同啊老道！”马上转向凌战，瞬间换上谄媚脸，笑道：“娘子！您听听！老神仙金玉良言！咱这破地，天生就是长草的命！种那劳什子粮食干啥？费劲巴拉收一斗，不如种点三七、当归！山下药铺抢着收！一本万利！”
玄尘子捋着乱须，故作高深：“然也！贫道观此地山气，虽贫瘠，却蕴一丝金戈锐气，正合几味活血化瘀、接骨续筋的猛药生长！种粮？暴殄天物！”
凌战磨刀声停，抬眼，目光扫过二人：“之前开的荒地都已种草药，粮食紧缺。
“药不嫌多，卖了换粮食即可。”沈厌坚持。
“药苗？”
沈厌噎住：“呃…这个…老神仙？”
玄尘子干咳：“咳咳…这个…沈小哥年轻力壮，手脚麻利，去后山寻摸寻摸？贫道腿脚不便，但可指点方位，辨识良种！保证…”
凌战起身，手中柴刀刀背“铛”一声敲在石磨边缘，火星四溅：“你，和他，”刀尖点向沈厌，又指向玄尘子，“一起。明日上山。认药，采苗。”
沈厌/玄尘子异口同声，惊恐：“啊？！”
沈厌:“不是…凌战！我一个人带这群小祖宗就够呛了！再加个瘸腿老道拖油瓶？还要上山？”
玄尘子:“女侠！使不得啊！贫道这腿…这山高林密…万一再摔了…再说仙山有…”
凌战抬手打断他，不为所动道：“那就继续种粮。”
沈厌炸毛：“暴君！暴君！”
觉得不解气，又道：“你让我跟他挤一屋？！不行！绝对不行！他那呼噜打得跟打雷似的！昨晚塞着耳朵我都听见了！还有那脚…无量天尊！老道你几天没洗脚了？！”
玄尘子老脸涨红：“污蔑！赤果果的污蔑！贫道那是…那是仙气蕴足！脚底生津！沈小哥你懂什么！贫道还嫌你一身脂粉味熏人呢！跟个开屏孔雀似的！”
沈厌:“你个老骗子！谁像孔雀了？！”
玄尘子:“谁脚臭了？！”
两人吵作一团，唾沫横飞——
凌战上前两步，手中柴刀刀背快如闪电，“咚！”敲在沈厌头顶；“梆！”敲在玄尘子脑门。
沈厌/玄尘子同时抱头蹲下：“哎哟！”
凌战收刀：“再吵，睡猪圈。”转身走向灶台，冲着沈厌一努嘴，“做饭。”
两人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互相瞪眼，敢怒不敢言。
苏婉走进了捂嘴笑道：“凌姐姐！以后家里的午饭由我做啦。”
这时三丫跑进来，扯沈厌衣角：“爹！王婶说…说镇上粮铺门口…又多了两个小豆丁…比四毛还小…缩在墙角发抖…没爹没娘…”
院中瞬间安静。
沈厌和玄尘子也忘了疼，抬头看向凌战。
凌战刚把锅里到上水准备熬粥，动作顿了一瞬，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
午餐饭桌，气氛沉闷。
孩子们埋头喝粥。沈厌戳着碗里的咸菜。
一边吃一边叹气，拿眼偷瞄凌战，发牢骚：“唉…这屋子…挤得跟蚂蚁窝似的…再来俩小豆丁…往哪塞？打地铺都转不开身…”
玄尘子揉着脑门上的包，小声嘀咕：“无量…那个天尊…人多了好啊…人多力量大…开荒种粮种药都快…”
沈厌白他一眼：“快个屁！地方呢？住哪？睡房梁上？”
凌战放下碗筷，声音清晰：“明天。我去镇上。”目光扫过沈厌“看好家。看好孩子。看好菜苗。”着重看了菜畦一眼，又看向玄尘子，“看风水。选吉日。”
沈厌一个激灵，立刻挺胸：“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证一根苗都不少！老道！听见没？明天咱俩任务艰巨！护苗！护娃！看风水！”
玄尘子：“听见了听见了…护苗护娃…无量…天尊…贫道这老骨头…堪舆之术，唯我可用！”
凌战吃饱，起身就走。
沈厌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老道！你点子多！你说…她是不是…去看那俩小豆丁了？”
玄尘子揉着脑门，眼睛也亮了：“八…**不离十！沈小哥！咱俩表现的机会到了！等女侠回来，看到菜苗茁壮，孩子们乖巧，药苗…呃…药苗还没着落…但咱态度好啊！到时候新房子盖起来，说不定…嘿嘿…贫道也能混个单间？”
沈厌拍他肩膀，一脸“你懂我”的表情：“有眼光！老道！咱俩齐心协力！先把眼前这关过了！明天…你坐镇指挥！我…我监督孩子们浇水！务必让凌大爷回来看到一片…欣欣向荣！”
两人击掌，眼中闪烁着“共渡难关”和“未来单间”的光芒。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西山。
次日清晨，小院。露珠挂在菜苗尖儿上。
沈厌打着巨大哈欠推开西厢房门，玄尘子揉着腰眼，胡子乱糟糟地跟在后面。
沈厌使劲扇着鼻子前的空气，一脸嫌弃：“哎哟喂！无量…那个…老道！你这‘仙气’蕴得也太霸道了！熏得小爷我后半夜眼都没合！说好的脚底生津呢？我看是脚底生毒气弹吧！”
玄尘子没好气地整理破道袍，也捏着鼻子：“沈小哥休得胡言！你那脂粉混汗臭才是人间至毒！差点坏了贫道多年清修！还有你那睡相，跟打把势卖艺似的，一脚差点送贫道去见了三清祖师！”
两人正互相瞪眼，凌战已从主屋走出。
粗布短打，头发一丝不苟。
她目光扫过院子，水缸旁几个孩子正嘻嘻哈哈泼水玩，水花溅湿了菜畦边缘的土。
凌战声音不高，严肃：“水。”
嬉闹声瞬间冻结。孩子们僵住，回头对上凌战的眼睛，哆嗦！
凌战走过去，手指精准点地，又点菜畦湿泥：“浪费。污染。”目光转向沈厌、玄尘子，“管好。”
沈厌/玄尘子同时一个激灵，腰板挺得笔直：“是！”
凌战走到水缸边，拿起小木盆，舀了小半盆水，又拿起干净布巾。她利落地打湿布巾，快速擦拭脸颈，动作高效，滴水未洒。洗完，盆水依旧清澈，倒入旁边一个废水桶。
沈厌看得眼珠子快掉出来，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这也太省了吧？洗脸跟猫舔毛似的…”
凌战耳尖微动，冷眼扫来)：“水，是命脉。此地非…故土，水源循环有限，需精确计算，零浪费。”提到“故土”，她眼神有一瞬极淡波动，“学不会，就脏着。”
孩子们缩脖子。
沈厌和玄尘子闭嘴，第一次感受到那“苛刻”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早餐后，凌战拿出个旧布包，道：“虎子，豆芽，大妞，大丫换衣。随我去镇上。”
四个孩子应声跑进屋。
沈厌、玄尘子忙去约束其他孩子。
片刻，三个孩子换了干净衣服出来。
凌战拿起包里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对称补丁的粗布外衫准备套上。
沈厌眼角瞥见，脱口而出，带着嫌弃：“哎哟喂！凌大娘子！您这身行头…也太…太‘返璞归真’了吧？好歹去镇上！这补丁摞补丁的，知道的您是女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的！看看我这件！”
得意地抖了抖身上这件沾灰但料子上乘、苏婉特意给滚上了金线的艳红袍子，得意道：
“这才叫体面！行头就是脸面！您这…”
凌战动作顿住。转身。目光如刀，锁定沈厌。
那眼神，不再是冷，是绝对的、能碾碎质疑的威严。
她声音低沉，蕴含风暴：“你，嫌弃？”
沈厌汗毛倒竖，寒气冲顶，后退一步：“不…不是嫌弃…就是…就是觉得…您…您值得更好的…”话卡在喉咙里。
凌战一步踏前，快如鬼魅！
嗤啦！
沈厌身上一凉——
他的宝贝红袍，从领口到衣摆，被凌战徒手撕成对称两半！金线断裂，破布飘落，露出中衣。
沈厌石化，看着地上破布，嘴唇哆嗦，脸色青白。
“我…我的…流云锦！金…金线苏绣！你…你…败家娘们儿啊！！！”
凌战看都没看破布，拿起补丁衫利落穿上，扣好每一个布扣，动作带着仪式感。
“衣物，蔽体，保暖，耐磨。整洁，即可。华而不实，浪费资源，徒增累赘。”整理好衣襟，目光扫过惊呆的众人，落在沈厌惨白的脸上，“再聒噪，下次撕的，就是皮。”
死寂。
孩子们大气不敢喘。玄尘子死死捂嘴。沈厌瘫坐在地，对着破布欲哭无泪。
凌战对虎子四人道：“走。”
凌战带人消失。
院中剩下噤若寒蝉的众人：哀悼破布的沈厌，憋笑的老道，深刻体会到“娘生气很可怕”的孩子们。
上午，沈厌蔫在石磨上抱破布哀叹。
玄尘子强打精神“护苗护娃”。孩子们还算乖，只在菜畦边踩出几个小脚印被老道补救。
苏婉从后院走出来，上前几步，对着沈厌盈盈一福，捡起地上的破布前后看看，笑道：“这拢红衣还可修，改用玄纹云袖更能彰显洒脱气质。先帝时规定贵族方可穿红衣，还是当今废除的。”
沈厌一听，来了精神，一扫身上的颓废之气。
玄尘子不知何时溜达到沈厌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无量天尊…沈姑爷，好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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