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的合理化提议被不了了之。
眼看秋收时节,凌战要带小石头回靠山村。
沈厌一听,立刻来了情绪——
回村好啊!山高娘子远,自由就在眼前!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除了苏婉和大妞看店,全家回村!体验丰收喜悦!”
村里的青砖大瓦房一部分住了作坊管事,菜园里的菜几乎被薅干净了。
沈厌放下行李就冲向菜园,蝗虫过境般把所剩无几的绿叶菜,全搜刮下锅。
秋收时节,连大狱里的杀人犯都得出来干活,更别说赶集了。
他也没想想,这样吃,明天该怎么办?!
全家二十多口人(大部分是小萝卜头)齐聚宽敞堂屋,气氛本应欢快。然而,当沈厌狗腿地给每人倒上“衣锦还乡仪式感”的凉白开,凌战一拍桌子,震得他心口一跳——
不祥预感瞬间笼罩。
“家庭会议,正式——开始!主题:读书明理,立身立家!”
凌战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最后钉在沈厌身上。
沈厌心里“咯噔”一下。
刚被认可进步,难道要翻旧账?不应该呀!
凌战第一次甩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沈厌马上一哆嗦。
“沈厌家主!鉴于你最近做事……嗯,稍微有点谱了,家族决定对你进行战略升级!秋收后,你,重返书院!与小石头一起——读书!重点目标:把大胤律法给我吃透嚼烂!懂规矩,守方圆!”
“噗——!”小石头刚喝的水喷了一地。
茫然看着他爹:“爹,你要回私塾挨戒尺啦?”
旁边两个更小的娃娃有样学样,“噗噗”对着碗吹泡泡。
沈厌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原地弹射:“娘子!你…你脑子让驴踢了?!还是被太阳晒晕了头?!学律法?我学那玩意儿干嘛?又不能当饭吃!”
他怀疑地伸手想去探凌战的额头。
“啪!”
凌战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
“坐下!严肃点!!”
“不能当饭吃?沈厌!制衣坊、工坊,出产的东西越来越好,眼红的人还少吗?靠那些坑蒙拐骗的小聪明,或者我手里的柴刀,能永远护得住这份家业?”
她态度严肃:“街头混混想偷图样’,同行想挖工匠偷技术,县衙里的小吏变着法儿想多刮一层油!工部已经派人上山动手,光靠拳头硬,只能打跑明面上的,暗地里的算计呢?官面上的刁难呢?哪天被人用‘合法’的手段,连骨头带皮吞了?!”
沈厌被问得哑口无言,想到最近的一桩桩一件件,心里也发虚。
凌战见状,慢条斯理伸出手,豆芽赶紧递给她一个小本本。
“好,就算家业你不在乎。那咱们来算算你自己的账!”
“我的账?!”
沈厌的脸一下就红了。
秋后算账,这就是典型的秋后算账!
原以为的理解和认可呢?
原来在这儿等着爷哪——!
凌战翻开本子,开始平静地念起沈厌“消费升级”的细账。
每月给自己制作昂贵的华服…
请混混们吃饭喝酒…
帮小弟还了赌债…
给马屁精的母亲和老婆均付了医药费…
连买话本子都是一摞一摞的……
一大长串的擅用公款,以偿私欲。
凌战“啪”地一声,合上账本:
“沈大家主,你这负债——可是债多了不愁!准备破罐破摔了吗?”
沈厌下巴直接掉地上,心也碎了一地。
“这帮崽子,老子白养了,全听这婆娘的话,真能记呀!还记这么仔细!”
见他哑口无言,凌战继续:“靠你每年的分红?这些账,要平分到三十年!”
“之后,你可以选择出去单干,但不可经营与家族生意相关的产品,否则,直接打断腿。”
“还有,你的字像狗刨,必须从头练起!”
短暂的震惊和羞恼后,沈厌梗着脖子,试图找回一家之主的“尊严”。
“咳!娘子!这…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是家主!是夫君!用点公中的银子怎么了?那…那不也是为了撑门面,让外人瞧得起咱们沈家?再说了——”
他声音骤然拔高,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理直气壮,“家里这么多娃娃要人看顾!豆芽修道去了,大妞看店,大丫种地,你又要忙工坊大事!我…我堂堂家主,牺牲一下,在家看孩子!这总行了吧?省了束脩钱,还省了笔墨纸砚!一举两得!债嘛…慢慢还!我又没说不还!”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找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甚至挺直了腰板,带着点“我为家牺牲”的悲壮感看向凌战。
在家看孩子总比去书院受罪强!还能自由自在!
凌战看着他那副“我很伟大”的样子,非但没恼,反而慢悠悠地坐了回去。
端起凉白开呷了一口,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哦?”
她放下碗,语气平静无波,“相公此言…甚是有理。”
沈厌心头一喜!有门儿?!
凌战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和善”。
“家主深明大义,愿屈尊在家看顾幼童,作为娘子…深感欣慰。”
她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沈厌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绣工精致的绸缎外衫。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按‘家主看顾幼童’的标准来。”
她竖起一根手指,声音清晰得让沈厌头皮发麻:
“第一,既是在家‘牺牲’,那自然要有个牺牲的样子。从今日起,你那些绫罗绸缎、锦绣华服,统统收归库房,先统一保管,或展或卖再议。”
沈厌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凌战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为免家主‘撑门面’太过辛劳,往后一年四季,每季只供家主一套——粗棉布衣。耐磨、耐脏、方便抱孩子、陪孩子摸爬滚打,正合适!”
“粗…粗棉布衣?!还…还一年四季就四套?!”
沈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变了调,满眼都是对“粗布”的惊恐。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光滑的绸缎,再想想那粗糙、毫无光彩的布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凌战仿佛没看见他扭曲的表情,慢悠悠地继续:
“第三,既然是看孩子,自然要以孩子为重。那些请混混喝酒、帮人还赌债、大手大脚买话本子的‘撑门面’开销,自然也就…一笔勾销了。家主安心在家,相妻教子,粗茶淡饭,布衣荆钗…哦不,布衣便鞋,想必更能体会勤俭持家的真谛。”
沈厌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自己灰头土脸、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被一群小泥猴围着扯袖子、抹鼻涕的悲惨未来。
没有华服,没有美酒,没有前呼后拥的吹捧…
这日子还有什么滋味?!
这“家主”当得还有什么体面?!
“不!不行!绝对不行!”沈厌几乎是惨叫出声。
之前那点“牺牲”的悲壮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对“布衣地狱”的无限恐惧。
他猛地扑到凌战面前的桌子上,急切地喊道:“娘子!娘子!我错了!我去书院!我去学律法!立刻!马上!粗布衣…那…那玩意儿是人穿的吗?!”
小石头在一旁捂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凌战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面上却依旧严肃:“哦?相公改主意了?不‘牺牲’在家看孩子了?”
“不牺牲了!绝对不牺牲了!”
沈厌头摇得像拨浪鼓,“看孩子…那…那是大材小用!浪费人才!我…我还是去书院发光发热,为家族保驾护航!布衣…布衣有辱斯文!影响沈家门楣!”
“呵。”凌战轻哼一声。
这才慢悠悠地重新拿起那份“文书”。
“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去书院!学律法!懂规矩!把这身匪气洗掉!”
沈厌脑子有点晕,但凌战说的前两点,尤其是保护家业这点,确实戳中了他一丝丝(非常微弱的)责任感。
而且…学律法听起来,好像比考科举接地气点?
更重要的是,“不会克扣他的用度。”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那…钱呢?”沈厌小心翼翼地试探。
凌战化身精算师:“县城书院,束脩一年三两,住家里不用银子,笔墨纸砚二两!一年五两!第一年,你的衣食用度保持现状,请客费用免除,不可再犯!”
“第二年呢?我又要忙工坊又要上学堂,用度必须恢复。”
凌战:“明年的事明年说!只要你肯学,通过考核,钱的事,都不是事!”
听见有可能恢复用度,沈厌心头小欢喜疯长!
学律法,听起来好像也挺体面?比起扣用度其实也没那么难!
“娘子!当真?真的只是学律法?”沈厌眼睛发亮。
凌战郑重点头:“千真万确!愿不愿意?”
“愿意!傻子才不!”
沈厌忙不迭点头,又小心问:“学律法也要从小娃娃开始?”
“放宽心!”
凌战情绪不明显,但拍得沈厌龇牙咧嘴:“都打听好了!县学有专门的‘律法蒙馆’,收很多识字的成人!丁家账房先生他二舅姥爷的邻居儿子,三十好几还在里头悬梁刺股呢!你不过二十有二,算‘年轻有为’!正好打基础!”
“不过…”
凌战话锋一转,沈厌头皮立刻发麻,“上路前,得签份小小的——行为规范合约。”
“合…合约?”沈厌汗毛倒竖。
“当然!”
凌战:“我一人干两个人的活,这可是实打实的支持和投资!高风险就得有高保障和高回报!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她下笔龙飞凤舞,条款直指核心:
核心条款一:契约年限!
【学成后十年,死心塌地给沈家产业当牛做马!】
【处理所有文书、官司、官面文章!工钱打七折还债】
【敢跳槽或帮对手?打断腿是轻的,赔得你倾家荡产!】
【十年后五年内也不行!】
核心条款二:身家性命押上!
【你现在和以后挣的每一分钱(分红、私房、产业),全押给我抵债!】
【没还清前,动一个铜板都得我点头!】
【敢转移、挥霍?立马冻结!加速还钱!】
【上学期间,除了活命钱和笔墨钱,再穿绸缎、喝花酒、买话本!额外花销?找我批!敢乱花?双倍算你债上!】
核心条款三:老实念书,别耍花样!
【目标:精通大胤律法(商事、契约、打官司是重点),能独当一面!定期汇报!】
【敢在书院打架、赌博、逃学被开除?算你重大违约!立刻还清所有培养费(按最高算)!还得赔损失!】
【敢用学的律法干坑蒙拐骗的缺德事(正当防卫除外)?赔钱!赔巨款!立马还清所有债!】
核心条款四:最终解释权归我!
【这合约我说了算!】
【有权根据情况增补修改(通知你一声就行)。你有建议权,没否决权!】
【敢违约?等着吃官司、收债的上门抄家、接管你的分红吧!】
林林总总数十条严苛规定,字字如刀,条条锁链!
“好了!白纸黑字!”
凌战把墨迹未干的、充满了商业术语和冷冰冰约束条款的Pro Max(商业版)推过去。
“沈学子,请!这可是笔大买卖,想清楚了再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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