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红忍不住发笑，“连佃农的钱都不放过，他们是将这扬州当聚宝盆了吗？”
几位掌柜登时大惊失色，关门的关门，放风的放风。
“可不敢这么说呀，这要是传出去把你拉去坐牢怎么办？”
褚红看向徐州，“我只交国家规定的税，这个脚税我不认。”
不光不认，褚红还要看看这个崔家到底要作妖到什么时候。
“按我朝律法，他们私收赋税与谋反同罪，我倒要去扬州知府那里问个清楚，让他判个一二。”
听到褚红这么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真的能不用交吗？”
“褚掌柜敢这么说，肯定是他们不对。”
徐州叹了口气，褚红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他们这几个老骨头，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赌得起？
“他们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收，上面肯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讨苦吃，褚红好像来了这里之后听到的一直都是这几句话。
“百姓一年到头辛苦耕作难道只是为了交这些税钱吗？”
“人可以忍气吞声的活着，但有些人如果要你跪着去死呢？”
堂内安静下来，目光都聚集在褚红身上。
过了许久后才有人发出了声音，“褚掌柜，民不与官斗。”
褚红不听他的话，拿起桌上的告示径直走出了屋子。
苏宁玉再次见到褚红的时候，只觉得她比春日宴上更加虚弱了，眼底有一丝担忧。
在接过褚红手里的告示后，男人看着那告示一言不发，良久后，他才将手上的薄纸放下。
“只是五千两，交了也没有什么。”
褚红微微皱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将那告示拿了回来，“竟然苏大人无法收下这状纸，那我便告到京都去，天子脚下总是会有人管的。”
苏宁玉伸手拦住了她，“没有用的，清河崔氏家族庞大，位列五姓七望……”
褚红一把推开他，自己也忍不住往后倒了两步，见苏宁又要过来扶她，转身避了过去。
“何必非要争个是非对错？”
胸口处突然有些闷痛，褚红轻轻笑了一声。
“是非对错？如果我交了这个所谓的脚税，如果我低了一次头，那些比我势小的商户佃农通通都跟着一起交，谁又能来保证不会有第二个脚税？”
苏宁玉是担心她身体的，可是眼下对他们来说交出这笔钱是最好的选择。
“你有没有想过来年的冬天有多冷？这些佃农将自己一年的收成都交出去，他们冬日该吃什么穿什么？”
苏宁玉看着她这么防备自己，一时忍不住有些恼火。
“优胜劣汰本来就是人生一世的生存法则，难道顺应天命一些不好吗？”
像是第一次重新认识这个人一样，褚红眼中有些错愕，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苏宁玉嘴里说出来的。
“优胜劣汰?顺应天命?哈哈,真是有够可笑的。”
胸口闷痛不已，可褚红现在感觉更多的是心寒。
“如果他们也是王相将侯之子你还会这么说吗？谁给你的权利用家世背景去随便判断一个人的优劣而决定他的死活？”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三六九等，有的人一出生什么都有，富贵之子荣耀加身，前途无限光明，可是那又怎么样？”
“钱财总有花完的时候，荣耀总有没落的时候，一个家族不可能永远昌盛下去，就像一个朝代做不到一手遮天，让人人都去称赞他。”
“他们知道玉米一年熟几次吗？知道小麦怎么样磨成粉吗？分得清驴和骡子吗？”
褚红伸手指着他身上的衣服，“你身上的这一针一线怎么来的知道吗？”
“肆意享受着他们的汗水带来的成果，却又视他们的生命如同蜉蝣，这样的朝代注定会没落的。”
褚红像是无比失望，苏宁玉原本便是这样轻视别人生命的人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在褚红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苏宁玉忍不住说了一句，“褚掌柜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褚红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是谁将这些豺狼虎豹引到扬州的，你最应该知道才是。”苏宁玉漫不经心的倒了一杯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你自己吗？”
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该和翟会长相争？就应该任由他当初将自己溺死水里吗？
他说的才是错的，罪魁祸首是这些利益熏心只想敛财的世家大族。
褚红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宁玉将眼前的杯盏全扫落在地上，袖子底下的手不由得慢慢握紧。
夜晚的时候，褚红疼的实在忍不住，嘴里紧紧咬着被子，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只是毒发，忍一忍就好了。
疼到后半夜的时候，她连翻身都做不到了，直到最后意识模糊起来。
额头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她强忍着倦意，慢慢睁开双眼。
只见有一道黑影，熟练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喂她喝下水后，又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陈，陈墨。”
那人听到了她的昵喃，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否定。
但是褚红知道是他，靠在他的肩膀上格外的安心。
“天下要乱了吗？”
男人点点头，“突厥已经起兵率先攻打边城，鲜卑应该也不远了。”
褚红偏头看着他的下巴，意识还是有些模糊，“我快死了，我不想看到鲜卑人打进来的那一天……”
墨色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一丝什么其他的情绪，却怎么也抓不住。
那样的历史太过屈辱，她不想经历一遍也妄想着让安朝的百姓都避免。
“我好困啊……”
陈墨将她重新抱进怀里，“困了就睡。”
褚红醒来的时候屋里空亮亮的，忙下床追了出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是一旁的石桌上放了一包桂花糕。
还没等吃进嘴里，就听到一阵呼喊。
“褚掌柜不好了！”
褚红赶到归月居的时候，大门紧闭，几个带着兵刃的官兵纷纷往上面贴着封条。
“有人举报你将发霉的书卖出去，茶水也不干净，这是官府的批文。”
褚红看着眼前的红头批文，确实是官府的章，而后一把将那折子合上了。
不就是铁了心要让她交税吗？
就算扬州的归月居关了，她还有其他地方的归月居，还有漕运，还有商行，就这点手段，还想让她知难而退，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将店里的小二都安排到其他地方去，让女工先去胭脂铺子帮忙吧。”
王眉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城中的商户本就在观望褚红的做法，见她如此强硬，纷纷借口说自己没钱，任凭那些世家大族的人怎么催促都一拖再拖。
翟行天冷哼了一声，“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之前是谁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们只要到了扬州就有取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怎么连这么点银子都收不上来？”
那人随手把玩着手上的一件赏玩，“你说那女掌柜认死理，我就连封店的折子都求下来了，这事已经惊动了我叔叔，听下人说发了好大的火。”
想到他身后的人，翟行天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不敢当着这位的面发出火来。
见他不说话，男人侧目看去，而后将手上的东西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走进了伸手拍了拍翟会长的肩膀，“你可不能让我分文无收的滚回京都啊。”
等那人走后，翟会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有些鄙夷的朝外面啐了一口，“呸，一个娼妓生的庶子到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了。”
本来只是想借借崔家的势力，好好打压一下这群不听自己话的莽夫，重新将商会的权利拿在自己手里，却不想招惹来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酬光相应的酒楼间，舞女在上面翩翩起舞，乐师鼓着劲儿吹起夕阳箫鼓，瑶琴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公子，这是老爷第三封催您回去的信了。”
崔遮随意看了一眼，摆摆手，示意他到一旁去，别挡住了自己看歌舞。
“您为何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若是到时候银子也收不上来免不了回去要挨一顿毒打，主母那边说不定还要再起风雨。”
崔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眼中含着一些酒意，“那又如何？”
“就算我挨了叔叔的责打，他那个病秧子儿子也站不起来。”
那小厮连忙看了看四周，若是在京都的话，崔遮这几句的确有些放肆了，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主母要发多大的火。
“眼下无非就是那个骨子硬的女掌柜难啃一些罢了，之前春日宴上我见过她，不媚上不虐下，这样的人给她再多的苦头她也不会交这笔银子的。”
他已经找到了目标，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与其在她身上下功夫，不如当个杀鸡儆猴的典范，立立威名，这样也好让其他几家乖乖把银子交出来。”
“这不是二公子吗？怎么看起来如此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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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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