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连女子都如此出众,今年的春闱所出的人才定如过江之卿般滔滔不绝。”
他随手一指,问向礼部,“我记得童子试也是出过女子第一甲的,便赐良田百亩赏金千两。”微一顿而后又道,“软烟罗两匹,待她成亲时,朕亲自为她指婚。”
退了朝之后,几人在一旁议论纷纷,“陛下亲自指婚,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也不知道谁家门楣这么有幸能够娶得此女。”
赵衡听到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认可她的才华,不想让她出现在朝堂之上,却一个个都想将她娶进后院,用来做自家门楣上的点缀。
林志端的家里收到了专门送来的赏赐,但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一道身影伸长了脖子往告示牌处看去。
”女子之职为枲丝革织组紃……”
看完之后只觉得倍感失落。
在惠香楼,褚红第一次见到了林志端。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头上用蓝色的布作为点缀,耳上戴了一副银环,和金兰相仿的年纪却已经早就没有了她的稚气,身边围绕着几个妙龄少女叽叽喳喳的在一旁说着什么。
见到褚红后,她喊出了声。
“褚掌柜。”
这一刻的褚红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情,好像跨越了一个时代,此刻,她正在和一个真正在博弈场上胜过他们一筹的女子对话。
“林志端。”
听到褚红的喊声后,女子笑着点了点头,“是我的名字。”
千真万确,眼前的这个少女,她不输于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男子,向世人再次证明了女子并不是生来便低人一等,论文韬武略,即便是朝堂的门槛她们也是可以跨进去的。
“恭喜你得了第一甲。”
少女笑盈盈的递了一包什么东西过来。
褚红将手里的油纸打开,是她经常去买的桂花糕。
“我阿爷说你喜欢吃,让我给你带一份。”
想起自己在桂花摊前常常见到的老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桂花糕。
原来是这样的缘分。
“还要多谢褚掌柜能让我进入女子学堂,有识字的机会,也要多谢女夫子的认真教导。”
褚红将桂花糕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建女子学堂的钱比起归月居挣的钱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可是却能让她大放异彩,这何尝不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一丝联系呢?
何尝不是自己来这一趟所悟到的人生呢?
“褚掌柜,你倒是在这里躲闲。”
褚红转身便看到了几位掌柜端着酒杯朝她走了过来。
“这次可是给咱们扬州城脸上添光了,你的学堂出了一个第一甲!想必以后那些闺阁小姐,都要被纷纷送到你这里读书了。”
徐州脸上尽是鼻青脸肿,言语间能看得出他这时候的高兴。
“可真是老天眷顾!”
褚红笑着点点头,“是啊,老天眷顾。”
这个时代不会永远以男子为尊,也总有一些男子不会以为女子比自己强是一件多羞耻的事情,他们会认可,会赞同,并不是只会一味的打压。
那些本身就很厉害的女性,终有一天被冠上的不是夫姓,不是某某的妻子,某某某的母亲,而是拥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名字,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不会消亡。
“褚掌柜,身体才好一些就别喝酒了。”齐鲁挡在了酒壶前,打断了褚红想喝一点的想法。
徐州从一旁拿了一壶茶过来,“刚好小二泡了一盏温茶,以茶代酒,心意也不薄。”
这一晚上,十里八乡的宾客齐聚惠香楼,没有一个世家大族,没有一个身份显贵的人,他们或许是街上打铁的,卖糖人的,卖糖葫芦的,挑着扁担来回吆喝,卖豆腐的。
一群人平凡的相遇,平凡的聚在这里,平凡的庆祝着他们认识的人考了第一甲的喜悦。
“听说往常童子试的第一甲朝廷都会封官,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也封你做官呀!”
一旁的女孩朝她打趣道。
“我听我爹说只有男子才可以封官,虽然林志端得了第一甲,可她是个女子怎么会做官呢?”
少女们正是不揣事的年纪,一股脑什么话都往外说。
林志端原本高兴的脸色渐渐冷却下来,一个人出了惠香楼,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双手捧着脸歪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不多时褚红坐到了身边,她自然也是听到了那些话。
“你想做官吗?”
林志端扭头看到是她,将手放了下来,像是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只是疑惑,为何是男子便会封官?而我却不能,就因为我是个女子吗?”
她又看向褚红,有些不甘心,“可我是第一甲。”
褚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会有女官出现的,但不是现在。”
林志端更加疑惑了,“为什么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那些人还没有看到女子真正的才能,没有意识到女子也是可以和他们一起角逐,争论朝中大事的存在。”
“你再次得了第一甲,再次向他们证明了女子的才能,这些习惯了身边同僚都是男子的人一时无法接受,也变相的证明他们在害怕。”
褚红看向一旁的少女,“害怕女子有一天和男子一样,他们无法随心所欲的欺辱,无法去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人。”
林志端听得很是认真。
褚红指着天边的那一轮圆月道,“现在的月亮和以后的月亮是一样的,说不定以后的那一位女官也会在某个时候看着和我们一样的月亮,去思索童子试第一次考第一甲的林幼玉。”
“而后也会想到,在他们把童子试难度提高的许多年后又再次考上第一甲的林志端。”
“同一轮圆月下,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努力改变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争议,努力的去证明女子不只有生育的价值。”
林志端似懂非懂,“在很久的以后,我们会和男人站的一样高?”
褚红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不出是苦笑还是什么别的,因为这个时代离她们很远很远。
世界的天平只有两端,如果左端是男人的话,右端便是女人,不会什么时候都以左为尊的,无论时间怎么变化,在某一时刻会维持一个平衡,那个时候才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模样。
“褚掌柜,我想我找到考第一甲的意义在哪里了。”她看向褚红,语气坚定,“是公平,是男子和女子的平等,是告诉他们不要小瞧我们。”
“我想去女子学堂教书,既然我不能成为女官,那么往后得第一甲的女子越多就越有希望她们能够成为女官!”
“我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一口温酒入喉,依旧没能消灭褚红心中的那些郁闷。
想到临别时林志端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不由得酸涩。
褚红没有办法告知她,即便再过两百年也没有办法亲眼看到那位女官。
这是时代的限制,也是一个朝代的悲剧,是对她对林幼玉的不公平。
但是褚红只能活在这种限制里,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耍一些小心机,到头来也不能为她们讨一个公平。
躲在柱子后面的身影已经看了她许久。
陈墨不明白她喝这种闷酒的意义何在?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本身就不能用公平来说,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身,包括是男是女。
当褚红准备再拿一坛时,陈墨制止了她。
“不要命了吗?”
褚红去掰他的手,“反正又活不久,还不让我喝个痛快了吗?”
陈墨将手里的酒坛放到了一边,褚红挣扎过去要去拿,被男人挟制住了双手。
“不要无理取闹。”
褚红抬眼看他,“无理取闹?”
“难道无理取闹的不是你们吗?!”
“凭什么一个男人输光家产以后就可以卖妻卖女!又凭什么厚着脸皮找女儿奉养他!”
“凭什么最后是环娘走投无路?”
“他凭什么打环娘?!”
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全都发泄的干净,她冷着一双醉眼睥睨陈墨,“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两坨醉红,似乎是褚红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好气色。
“是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又怎么样?”
褚红伸手打了他肩膀一下,“你怎么还这么拽?”
“你收了我的银子,你还在我面前这么拽,你知不知道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巴不得把我供起来。”
见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她继续道,“像你这样的,十五万两够我找十个。”
“就亲一下就算了吗?你还真值钱啊!”
褚红又伸手捏他的脸,“一张臭脸不解风情,又不温柔,甜言蜜语基本为零,又不会提供情绪价值。”左摸摸右瞧瞧总结了一句,“现在看也不是很帅。”
陈墨实在忍不了她这些小动作,一手抓着她两个手腕,从后往前把人圈在了怀里。
“好了,听我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褚红依旧在挣扎,发现没有用之后还想咬他的手,就是手上的护腕太厚了,咬不到肉。
“我知道你用了一半的财产去修扬州大坝。”
怀里的女人停了下来。
“我给你留了折子,那是工部批下重修大坝的印信,那天你大可以拿着它抄了翟家满门,为什么只是去胡乱砸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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