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好久不见,岁岁。
一句简单的话,像是给十二年前那场不告而别做了个迟来的收尾。
沈岁降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计较,毕竟那都是他们六七岁的事了,距离现在已经非常遥远。
更何况那时候薄从年纪太小,根本什么都决定不了。
可沈岁降还是觉得好委屈。
他就是难以释怀。
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眸很快又蓄满了水雾,漂亮瑰丽的小脸也皱成了一团,但沈岁降仰着头,没让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
他睨着薄从,故作冷漠地说:“不好意思,你哪位?”
薄从没忍住笑了。
沈岁降:“?”
“两年前我们见过面,”薄从收敛笑意,看着他说:“岁岁,那时候你还认识我。”
沈岁降顿时有点恼羞成怒。
“两年前认识你和现在不认识你又有什么关系?”沈岁降瞪着薄从,对他发脾气:“还有,不许叫我岁岁,我跟你很熟吗?”
旁边的管家想了半天,终于醍醐灌顶:“我想起来了,你是薄从对吧?”
薄从:“是我,张叔。”
管家有些感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
薄从笑了笑,礼貌道:“可以麻烦您帮我和岁岁泡两杯咖啡么?”
管家看了眼沈岁降,沈岁降不置可否。
管家便明白了,点头道:“我这就去。”
等他离开后,沈岁降才继续发作:“都说了不许叫我岁岁!你没听见吗?”
“知道了,大少爷。”薄从一手握着他纤瘦的脚踝,一手打开了医药箱。
“放开我!”沈岁降试图挣脱,还抬脚踢向薄从掌心。
薄从捉住他莹白细腻的脚背,脸上看不出情绪:“别乱动,你不怕疼吗?”
“那就疼死我算了!”
薄从没搭腔,而是半跪在沈岁降面前,替他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膝盖上的伤口。
先是把创面沾到的灰尘冲洗干净,然后仔细消毒,涂抹药物,慢慢地包扎好,等做完这一切再抬眼的时候,沈岁降已经哭成了流泪小猫。
薄从难免心疼:“很痛吗?”
“不要你管。”沈岁降抿着唇默默地哭。
虽然他这样说,但薄从没法不管他。
薄从找阿姨要了一条干净毛巾,用温水打湿后重新来到沈岁降面前。
“来,擦脸。”他将毛巾递了过去。
沈岁降给了他一记眼刀,没接。
薄从挑眉:“要我帮你擦?”
沈岁降耳朵一烫,连忙伸手把湿毛巾抢走。
他止住了眼泪,安静地坐在沙发里,乖乖巧巧地用双手给自己擦脸,模样十分招人怜爱。
本就是非常漂亮的美人,哪怕刚才哭到脸都花了也十分漂亮惹眼,如今把泪痕擦掉,露出莹白又透亮的肌肤,更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薄从盯着他看,一不小心就看痴了。
沈岁降撞入那双幽寂的绿色眼眸,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可以被吞吃入腹的猎物。
他莫名并起腿,心跳也跟着加快,声音又娇又怯:“干嘛看我?”
薄从缓慢地滚动着喉结,勉强移开了眼。
“你说话呀。”危险的目光挪开后,沈岁降又骄纵了起来,还拿粉白莹润的脚趾去踢青年的腿。
薄从弯了弯唇角,更靠近一点给他踢,然后问:“你之前到底在生什么气?”
沈岁降抬起下巴,冷哼:“和你有什么关系?”
薄从忍着想狠狠亲他的冲动,只坐在他旁边,平静开口:“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沈岁降歪着脑袋,有点好奇。
薄从靠在沙发上,侧头看他,淡淡道:“你小时候很乖,不像现在这样爱无理取闹。”
沈岁降:“……”
沈岁降又生气了,他伸手去推薄从,恼怒道:“那你走啊,现在就走!你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无理取闹的我!”
薄从接住了朝他扑来的手腕,只觉得掌心一片细腻软滑。
沈岁降那身肌肤是被滔天的富贵娇养出来的,像云朵,像新雪,像质地绝佳的羊脂玉。
实在是有点过于好摸了。
薄从闻着沈岁降身上传来的馥郁甜香,感受着触手可及的柔嫩皮肤,只觉得心神一荡,什么都忘了。
他故意撤开手,让那漂亮至极的少年落入自己怀中,撞得鼻尖微微泛红。
然后他又抬起手,安抚性地揉着少年的脑袋,从发顶,到发梢,再落于后颈,一路向下,游移过单薄的背脊,落在那两个凹陷的腰窝里,来回摩挲着。
“不要、你别……”
沈岁降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他红着脸迷迷糊糊地趴在薄从身上,把拒绝的话讲得欲语还休。
实际上沈岁降也不想拒绝。
从患上渴肤症以后,他还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舒服过。
仿佛所有细胞都喝饱了水分,不再张牙舞爪地叫嚣着渴望,又仿佛是在午后被阳光温柔地穿透,整个人完全陷进那种暖洋洋的状态里。
沈岁降得到了超乎寻常的满足,以至于他想要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氛围还是很快被打破,因为管家回来了。
“两杯咖啡到咯。”
那声音犹如警钟,一下子把沈岁降给敲醒了,沈岁降慌慌张张地从薄从怀里爬起来,端正坐好,目视前方。
“空调温度是不是调太高了?感觉好热。”由于脸颊烧的通红,沈岁降开始欲盖弥彰。
“现在是27℃,还要再调低吗?”管家倒是没想太多。
沈岁降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道:“是的,再调低。”
……
这注定是个不太平静的夜晚。
某处豪华酒店,沈东舟一边穿衣服一边焦急地问:“现在岁岁人在哪里?”
对面的女人妆容得体,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成熟韵味,是沈东舟目前名义上的妻子李如霜。
李如霜温声道:“随行的保镖说岁岁已经回家了,只是路上摔了一跤,膝盖受了伤。”
沈东舟紧皱着眉:“去医院了吗?”
李如霜:“岁岁不肯去医院,我已经叫医生赶过去了。”
沈东舟点点头,又问:“宴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如霜解释:“江烨在电话里讲的不清不楚,只说岁岁打了个人,还泼了那人满头红酒……”
李如霜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另一道娇媚的声音忽然穿插而入:“大少爷可真是不懂事。”
忽然之间,满室寂静。
刚才说话的是个年轻女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她穿着性感的睡衣,翩跹着依偎到沈东舟的臂弯,娇声道:“怎么能胡乱打人呢,真是太任性了,就知道给你添麻烦,东舟,以后我给你生的宝宝一定比他乖。”
李如霜的眼皮抽了抽,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那女人就被沈东舟给毫不留情地甩开了。
沈东舟面色阴沉:“以后不用来找我了。”
说完又吩咐助理:“给她转分手费。”
那年轻女人跌坐在地上,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沈东舟却没再看她一眼,只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并示意李如霜:“你继续说。”
李如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岁岁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原因,就去调查了下……”
她把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语气愈发小心:“结果发现被岁岁打的那个男人喜欢包养小男孩,还有侵犯青少年的前科……”
沈东舟眼里聚集着风暴,显然已经怒不可遏。李如霜观察着他的面色,连忙安抚:“当时宴会厅里名流云集,想必那人也不敢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回去看看岁岁,问问他有没有受到惊吓。”
“我儿子一定是受了委屈。”沈东舟加快脚步,眉宇间遍布戾气:“先回家,晚点再收拾那杂碎。”
沈东舟和医生几乎是同时到达的,而这个时候沈岁降和薄从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崽崽,你这腿是怎么弄的,疼不疼啊?”沈东舟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腿上绑着的纱布。
“没事,只是摔了一下。”沈岁降无所谓道。
“快让医生给你看看。”沈东舟还是很担心。
“不需要。”沈岁降瞪着沈东舟:“都说了没事。”
“你这孩子……”沈东舟不太赞同:“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总得检查下才稳妥。”
沈东舟又走近了两步,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儿子身边的英俊青年。
薄从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沈叔叔好。”
管家在旁边适时提醒:“这是江家那位大公子。”
沈东舟几乎是瞬间就冷了脸。
他没忘记沈岁降是去了江烨的宴会后才出的事,当场没给薄从好脸色,直接迁怒:“回去告诉你爸,以后少和那些渣滓败类来往。”
薄从神色如常:“我会转达。”
说完又看向沈岁降,同他告别:“岁岁,改天见。”
挽留的话到了嘴边,沈岁降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颀长提拔的身影渐行渐远。
“宝贝啊,咱们让医生看看腿好不好?”沈东舟还在劝他。
沈岁降心里不爽,便对着沈东舟撒气:“爸,你刚才在耍什么威风?薄从好心把我送回来,你就那种态度?”
沈东舟被儿子说了也不敢反驳,只能摸着鼻子悻悻道:“以后我给他道歉可以吗?崽崽乖啊,不生气,我们先看医生。”
顶着父亲担忧的目光,沈岁降到底还是伸出了腿。
这次医疗团队是带着全套仪器过来的,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好在沈岁降并无大碍,医生看过以后表示只是破了层皮。
“没事就好。”沈东舟放下了心。
“我要回房间了。”沈岁降垂着眼睛,依然不太开心。
刚才医生检查的时候也碰到了他的腿,但他只觉得陌生和不适,完全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丁点肌肤相触带来的满足。
难道只有薄从才行吗?
沈东舟也跟着儿子起身,还打算扶着他:“岁岁,你自己能走吗?要不要爸爸背你啊?”
“不要。”沈岁降拒绝的干脆,自己一个人跑进了电梯。
沈东舟在后面喊他:“你慢点!别再摔着。”
回房间后,沈岁降径直躺上了床。
闭上眼,他又想起了和薄从贴在一处时,浑身酥酥麻麻、仿佛有细小电流刮过肌肤表面的感觉。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言喻、可又确确实实存在着的满足。
真的好舒服好舒服。
正当沈岁降凭着回忆回味时,房门被敲响了。
沈东舟在门外问:“岁岁,爸爸能进来吗?”
沈岁降顿时烦躁起来:“啊啊啊啊啊!”
沈东舟以为儿子同意了,便推开了门,结果却迎面收到了儿子砸来的大抱枕。
沈东舟一点不生气,还把抱枕捡起来,关心地问:“宝贝你不开心吗?”
沈岁降趴在床上不理他。
“岁岁啊,”沈东舟尝试着叫他:“岁岁?”
沈岁降坐起来,闷闷不乐地道:“爸,你有事吗?”
沈东舟斟酌着语气:“崽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和爸爸讲,爸爸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沈岁降笑了起来,态度柔软不少:“老爸,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沈东舟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询问:“在江家的宴会上是不是受委屈了?”
沈岁降原本都快忘了那件事,但是被沈东舟这样一问,竞也凭空生出了几分委屈来。
“呜呜呜呜呜你儿子被当成陪酒的鸭子了,”沈岁降趴在被子里控诉:“当时那个人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他骂我是小贱货,让我陪他喝酒,还问我是什么价位的。”
沈东舟听得气血翻涌,站起身满目阴鸷道:“我去弄死他。”
“诶诶诶,”沈岁降连忙把人拉住,严肃道:“冷静啊爸,现在是法治社会,更何况我有仇一般当场就报,已经打他一顿了,所以你也不用再计较。”
沈东舟勉强压下火气,哄着儿子道:“岁岁,那人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前科一大堆,我的意思是让人搜集他的犯罪证据,再检举揭发,走合法程序解决他,这样也算是为民除害对不对?”
“哇,正道的光!”沈岁降拍了拍手,又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那爸爸你加油吧。”
沈东舟也跟着笑,又捏了把儿子软乎乎的脸蛋:“看到你开心爸爸就开心。”
他不忘叮嘱:“记得医生说的话,别让伤口沾水。”
沈岁降:“嗯嗯。”
沈东舟一向忙碌,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次他同样没在家里呆多久。
等他离开后,家里的双胞胎找了过来,对着沈岁降殷殷切切地喊哥哥。
沈岁降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脸上也带了清浅的笑意。
“哥哥我好想你。”弟弟搂着他胳膊撒娇:“我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你啦。”
妹妹扑到他怀里蹭着脑袋,亲昵道:“哥哥好漂亮好香香,要哥哥抱。”
沈岁降挨个哄哄,又带着两个小朋友去吃了夜宵,最后和李如霜一起把他们送回了房间。
暖色调的夜灯下,李如霜熟练地哄着两个儿女入睡,神态温柔如水。
看着那场面,沈岁降心头忽然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他垂下眼眸,安静地关上门离开,没再打扰母子三人的相处。
洗漱完毕后,沈岁降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只觉得那种强烈的、想要被拥抱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是渴肤症又发作了。
但沈岁降已经不想再挣扎。
他在如针扎般的疼痛里站起身,找到安眠药和水吞下,然后便再次躺回了床上。
迷迷糊糊之际,沈岁降思维飘散,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如果妈妈还活着,现在会是怎么样呢?
沈东舟生性风流,大概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情人,而妈妈对感情要求忠贞,一定无法容忍丈夫这样的行为。
或许他们会日复一日地争吵,直至爆发激烈矛盾,又或许他们会早早离婚,彻底分道扬镳。
那样的话他过得不一定会比现在好。
现在他是父亲早逝白月光原配留下的孩子,因着心里的愧疚与遗憾,父亲一直对他很好很好,给予了他非常多的纵容与疼爱。
其实他应该知足的。
他的人生已经得到了这么多,远比许多人都要幸福,到底还在奢求什么?
沈岁降这样说服着自己,可湿红的眼尾仍然滑落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沈岁降睡着了,但他睡的并不安稳,还做了混乱的梦。
梦里也没有妈妈,只有冰寒彻骨的白色囚笼。
他回到了被绑架的那一天。
小小的他被锁进了那辆冷藏车里,无论怎样哭喊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感受体温被一点点地剥夺,直到最后的热量也消失殆尽。
无尽的恐慌蔓延开来,死神的气息越逼越近,然而就在下一秒,车门被砸开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将他抱了出来,带着他重返人间。
梦里总是颠倒无序,画面一转,沈岁降已经到了南极。
他躺在冰天雪地里,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沈东舟和李如霜带着孩子玩闹的欢声笑语。
而薄从就在他面前,正捧着他的脸,用呼出的热气给他取暖。
于是梦里的沈岁降笑了出来。
沈岁降说:“小时候你也是这样。”
沈岁降说:“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你,不是别人。”
薄从朝着他轻笑。
“是因为当时你救了我,所以现在才非你不可吗?”
薄从没有回答,沈岁降便伸出手指,想要试探着触碰那张英俊的脸。
但还不等沈岁降感受到温度,眼前的人就变成飞散的泡沫,随风远去了。
忽然间,沈岁降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小,而世界模糊着旋转,最后的时间定格到了他六岁那年的秋天。
六岁的沈岁降正踩踏着无数坠落的枫叶,在瑟瑟秋风里边跑边哭,他喊道:“薄从哥哥!薄从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沈岁降是哭着醒来的,恍惚间他已经不记得梦里的事,只知道自己很难过。
眼泪还在扑簇簇地往下掉,偏偏这个时候Elvis的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沈岁降想也不想就挂断了。
很快Elvis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甜甜,我昨天遇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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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已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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