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是个印度人,林微自觉英语不算差,但是两人沟通就像鸡同鸭讲,最后司机一摊手选择妥协,跟着导航走。
车内的香水味格外浓,暖气让人困倦的想立刻闭上眼睛,她将车窗降下,吹入一口冷风又迅速升起。
电台播着Adele的老歌,一首‘When we were young’翻来覆去唱。
大致循环到第二遍末尾的时候,她腿边挨着放在脚垫上的包,感觉到里面的震动,一声接一声。
短暂性的沉默间隙,屏幕亮起的光线透过布面频频闪动,林微突然心烦,伸手把包提起,丢到了另一边的门旁。
别过头看向窗外,车子转弯进窄巷,炽灯扫到绿色的标牌,折射回上面的英文字母 —— 到了。
巷子光线昏暗,院子前面有舍友留的灯,窗户透出客厅的光线。
门打开,客厅传来搓麻将的声音,林微在门口换了鞋,往厨房去。
开放式的厨房挨着客厅,饭桌被当成牌桌,大半夜的,不知道齐冉不知道从哪里招揽来的妹子,拉着周芮和另外一个马来西亚舍友凑齐四人局。
她们三个都是A大的学生,碰巧一起修过商法的课,后来玩熟了,从Homestay搬出来,便一起从中介租下了整套房子 —— 两层unit,三房两厅,离学校不算近,但是性价比高,交通方便。
林微打开冰箱,偏过头:“还在打?”
齐冉推了牌,一脸精神,“刚开始。冰箱有牛奶,好像要过期了,你帮忙喝点儿。”
“行。”
林微拿出冻牛奶倒了杯,立在旁边看她们打。
里头有个生面孔,齐刘海,中长发,很日系,不是烂大街的长相,像在哪儿见过。
妹子见她看着自己,主动笑了下。
林微在脑子中搜索,却只有一闪而过抓不住的印象。
齐冉看她一眼,“来两把不?我正好回个电话。”
“不了,明天还有课,我顶多还能睡四五个小时。”
很快,四个人开始下一轮,林微喝完牛奶,在水下洗净放回架子上,挂着包往楼上走。
“微——”齐冉突然喊住她,扬了扬手机:“你阿姨今天突然加我的微信......”
她站在楼梯口,看着黑洞洞的房门,“别理她。”
麻将声里,齐冉紧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瞟见栏杆前那道削薄的身影,最终沉默着抿了抿唇,低头,把一把合了的牌拆开丢了出去。
“欸?这都丢?给我喂牌啊。”
“给你吃,给你吃,一副烂牌捡个垃圾把你高兴的。”
这套房子唯一的坏处,中央空调的控制是按照楼层区分,一开就是一层楼三个房间,比寻常的都要费电。
她早早开了暖气,把外套挂在架子,直到洗漱过后躺进被子,才打开手机,在一串红色的未接来电和微信语音中,看到徐卓的晚安消息,还有大串关切的语句问她怎么回去了,他开了车,待会儿可以送她回家。
她刷了会儿八卦,才用手指点开消息,回了个‘到了,晚安’,翻身入眠。
第二天照常是选修课。小课一个班只有二十来人,会计老师的钻戒在投影上比标题字体还要大,小组里有能有一两个活跃的成员就够凑合,那个爱睡觉的中东小哥难得的积极一次,她撑着脑袋乐得躲闲。
下午的课程结束,才把眼睛睁开,迎面就是金色大奶妹的冲击感,中东小哥手搭在椅背上,笑的唇快勾到耳朵后,泡妹架势十足。
她打了个招呼,快速把电脑塞进包里,划开手机给齐冉打电话。
很快被接起,那边语调懒洋洋的:“宝贝,下课啦?”
“刚下课。”林微快步往外走,“你在哪?”
“网吧。”徐卓的声音不大清晰,手机开了外放,能听见说话的回音和键盘声。
“一起吃饭吗?”
“吃,但是我这把刚开,那哥们儿想再打一局,可能要会儿才结束。”
徐卓小声哄她,“下次放学提前微信,我来接你好不好?”
林微将手机连上蓝牙,跟着人群拥进电车,已经忘了他上次说来接她,是什么时候。
“我不来了。”她转过身,一只手扶着车杆,“论文还没写完。”
“别嘛,宝贝,我们一起吃饭。”
林微默然,手指抠了抠扶手:“我想早点回去。”
“来嘛,我们去吃那家越南菜,你不是说想吃那个烤鸽子嘛。”
林微手指转着包上的吊饰,没怎么注意耳机里的人在说什么
“微微。”那边突然喊她。
“嗯?”林微回过神,对着车窗将脸颊边的碎发勾到耳后。
“下周我生日聚会,到时候我早点来接你?”齐冉问。
“嗯?”林微还在迟疑,发丝却勾到耳机,她虚手去接,耳机堪堪从指缝滑下去。
蓝牙莫名其妙断开 —— “......去呗,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宝贝不来的生日多没意思啊。”
车厢里,齐冉的声音自手机外放出来,四周视线纷纷投过来。
林微匆忙挂断电话,探手在羽绒服中捞耳机。刚才感觉耳机是掉进了衣服里,反手摸了阵子却没找到。
算了。
她解开锁屏和徐卓解释这边的混乱,屏幕上敲敲打打,几行字叙述完发送。
电车提示到站的语音突然响起,声音极模糊,而眼前的那面窗已经被入站的人全然遮挡,只能靠滚幕上的站名辨别到了哪一站。
但这个角度,连滚幕都只能勉强看见一半,她踮起脚歪着身子,从人缝中探头,默默将站名数过去,还有三站。
待她的视线收回来,从一群身形高大的金发碧眼中略过,余光随之一偏,注意到身后侧的人。
棱线分明的侧脸,东方人的面孔在一众乘客里十分显眼。
是昨晚一起抽烟的那位。
不同于昨晚初见时的样子,男人的衬衫严实的扣到顶排,除了眼镜没变,风衣换成了某牌的浅卡Trench,没了那份放荡。
她一向爱吐槽这个品牌官网上的照片丑到清奇,让人毫无购买欲,现在看果然是要挑人。
林微缩了缩身子想,想要缩小存在感,希望此时此刻车厢没有一个中国人,也没人听的懂从耳机里漏出徐卓黏黏腻腻的半句话。
事不顺遂,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恰恰抬起头。
目光猝不及防相撞。
他笑了下,说:“巧。”
她躲避的姿态僵在半空中。
“放学了?”他反而十分自如,像是对刚才的窘迫一概不知。
“嗯。”
“去网吧?”
“嗯......”
火车下了一批人,又挤上一批人,林微被迫往里半步,却被人拉住,是很温暖的一双手,比冬季里人挤人的车厢还要温润。
“靠近门口太危险。”他松开,示意她看门口的黄线,垂下的睫毛映在下眼睑,隔着眼镜也能看见细密的纹理。
她的反应慢半拍,脚往里缩了好一会儿才记得道谢。
“小事。”他说,目光仍落在手机屏幕上。
看起来挺忙的,林微将颊边的发丝往后拨,识相的没有再说话。
语音播报又响了一次,已经快到她要去的站台。
旁边人的注意力仍在手机上,林微看着火车驶过广场,钟塔的秒针带着星星点点的光稳稳拨动,傍晚的鸽子栖息在草地上,木椅上坐着弹手风琴的自由艺术家。
离站台愈来愈近。
“......”她看过去。
“怎么?”那双深敛的眼睛望向她。
林微突然有些词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想组织好语序,却已经急着开口,讲出去的话也结结巴巴:“你方便......就是下回如果遇到,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男人眸色淡淡的,出乎意外的沉默,分明看上去温和,林微却不知怎么从他的目光看出了审视的意味。
“不方便就算了......”林微摆摆手,连着耳朵一并红透,“是我太冒昧。”
她忘了他们其实还只是见了两面的陌生人。
他却笑笑,有些轻佻,拿手机打出两个字给她看。
梁淮,木字梁,秦淮的淮。
林微默记,“林微,双木林,寻微的微。”
她说话的神色极认真,被风黏润的发顺着脸颊,听人说话时眼睛会睁的比平日还要大,漂亮的杏仁儿眼涂了会闪的眼影,许久眨一次。
爱美的小姑娘。
梁淮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落在后面。
他倾下身罩住车灯,林微霎时懵住,下意识身子往后趔。
却见梁淮探手往她身后去,从羽绒服的软毛中夹了个什么东西出来,修长的手再摊开,她低头看见 —— 是刚才弄掉的耳机。
“谢谢。”这是今日第二次道谢。
她下车,余光注意到,他跟在身后,手机已经被收起。
那时候落日的余晖将维多利亚广场铺上满满的碎金,却又随风缓缓摆动,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沉迷的味道。
林微突然记起那一款香水Mémoire d"une Odeur.
男人两手放在衣兜,脚下的步子闲散,破碎的阳光在他身上像薄雪乍枝,雪松被烤出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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