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那一刻，秦逸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他垂眸看着那台翻盖机，屏幕上的“伊然”两个字亮在昏黄的路灯下，字迹微小却清晰。绿键就在拇指下方，他却像握着一块滚烫的铁，迟迟不敢按下去。
他知道是她。
他多么想逃避，又多么害怕伊然担心。矛盾的情绪像两只撕扯他内心的手，将他钉在原地。自卑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像一块污点，苍白、混乱、不堪，会玷污她干净透明的世界。
但如果不接电话——她会不会在房间里焦急地等？会不会因为找不到他而难过？会不会，以为他不想要她了？
他指尖悬在那颗绿色按键上，许久，才终于摁下去。
手机贴近耳侧的刹那，他的呼吸都轻了几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还没睡啊？”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随意，可那细微的颤抖，却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他的疲惫。
听筒里传来伊然温柔的声音，像一缕不动声色的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慢慢拂过他快要冻结的心房。
“今天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
她的语气不责怪，只是轻轻的关心，带着她一贯的温柔和期待。
秦逸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骨微微泛白。谎言在舌尖上游移许久，最终仍被他吞回了肚子里。他低声说：“学校今天有点累……”
那声音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低沉中透着说不出的疲惫，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囖！那我明天放学等你来接我！”
她轻快的语气像是在给他打气，语带关怀，又隐隐藏着某种依赖与撒娇。
就在这一刻，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一辆消防车疾驰而过，刺耳的鸣笛声撕裂夜色，也从听筒中传入了伊然的耳中。
她的语气忽然顿住了，警觉地眯起眼睛。直觉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她猛地起身，拉开窗帘，朝楼下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果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站在楼下，背脊笔直，仿佛一尊被夜风雕成的孤像。秦逸。
伊然心头一震。
她没有犹豫，披上外套、蹬上拖鞋，动作迅速又安静。
——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夜风扑面而来，她飞奔向那道熟悉的身影，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她气息未稳，声音却低得发颤，“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死死抱住他，像是害怕一松手他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力道之大，几乎把他的呼吸都堵住。
秦逸全身一震，那一瞬间，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如同洪水破堤，狠狠冲出了躯壳。他颤抖着伸手回抱她，眼眶猝不及防地泛红。
“我……”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我配不上你。”
伊然屏息了一瞬。
她松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秦逸，你听清楚了。”她一字一句，坚定得像是在誓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义无反顾的选择，是我最勇敢的决定。我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扛。”
她的手掌贴着他的脸，掌心炙热，“你不开心，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成为你最好的倾听者；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的肩膀随时可以给你靠。”
她顿了顿，语气更轻，却更坚定：“但不许放开我的手。听到没有？”
秦逸喉头哽住，泪水无声滑落。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刻被这样毫无条件地拥抱、接纳，哪怕他觉得自己一团糟。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紧紧抱住，把脸埋在她颈窝，任眼泪一点点浸湿她的衣领。
——
夜深了，花坛边的街灯泛着暖黄。他们缓缓并肩走着，地面映出两道影子，在月光下交叠。
秦逸的声音终于从沉默中挣脱：“……我妈今天回来了。她本来是回来办事，明天就要回澳港。”
他低着头，声音平静，却藏着一丝撕裂，“但我爸也突然回来了。他们……见面没几句就吵起来了。”
伊然侧头望着他，不打断，只是牵紧他的手。
“以前的事，他们全都翻出来吵。”他吸了口气，像是用尽全力压制着情绪，“我从小……就习惯了他们这样，但今天，真的忍不住了。”
他的语气忽然哑下来，带着少年极力隐忍却止不住的心碎：“我当着他们的面吼出来……我说如果他做不到公平，他可以不用回来了。”
“然后……他摔门走了。”他说完，手指微微收紧。
伊然停下脚步，转身抱住他。
“你是你。”她靠在他耳边，声音轻轻的，却坚定得像风中不动的枝桠，“他们有他们的问题，但你有你的人生。从今往后，你不需要扛下他们的一切。你是你。”
她轻轻地说：“从今天起，你有我。”
秦逸怔住，缓缓抬头看她。她的眼里没有怜悯，只有深深的信任与爱。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谢谢你。”他说，声音低哑。
——
夜风轻拂，树影斑驳，像是世界在悄悄见证他们的靠近。
在这个深夜，没有过多语言，也没有宏大的承诺。只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彼此的世界里，紧紧相拥。
而那一刻，秦逸忽然有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不是因为生活变好了，而是因为，他终于相信——再糟糕的自己，也值得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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