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广场,场地中央矗立一块不高但很长的石碑,帝王大厦的遗址,不见当年高耸入云的奇特、华丽的建筑物,时过境迁,技术迭代,周围任何一座楼都可以胜过它。
凹陷下去的广场比地面低矮,有人比喻帝王大厦是祝家的玉玺,牢牢盖印在大地上,会是怎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将它连根拔起,留下如今世人所见的平整印子。
纵火案死伤惨重,每年祝家都会花大价钱请知名乐团演奏安魂曲,杨雨生来附近逛逛,偶尔也会听见悠扬安宁的小提琴声。
石碑前有一抹低沉的红色,一位高挑修长的女士,安可拉红色系的西装剪裁精良,她体态优雅,自信自若。黑色长发在肩上扎了个丸子,发尾又倾泻而下,利落的长度恰好。
用细致打量去捕捉她的轮廓,似乎立即会被她的锐利刺伤,用遥遥目光去摩挲她的气质,冷峻之下藏着缥缈如烟的悲伤,一如顺楼而升的浓烟,弥散开来,就成了迷雾。
她像姗姗来迟的一簇火,也可能是谁的血,谁的泪,谁的愤怒与痛苦。她天生适合站在舞台正中央,满身孤傲,令戏剧更戏剧。
女士对他侧着身,突然,她的目光看向杨雨生,只此一眼迸发出高度警惕和危险性,她身上全然没有女性的柔和,出鞘的利剑于地面拖行、防御、狩猎、击溃一切。
前来悼念逝者的家属?太年轻了,是幸存者吗?杨雨生猛地想起帝王大厦纵火案没有幸存者。生硬别过视线,匆匆赶回医院。
那扇白门作为医院大门再次出现,杨雨生脸色一沉,暗自攥紧拳头,心中骂道:鬼东西,我才不会怕你。鹏程万里?痴心妄想!
他迈步走过去,无视狰狞的手指从他衣角划过,跨过那道门槛,他听见白门说,“我是一件需要上交的作品,一张通往贪婪的门票。”
意识重新流淌,知觉回归躯壳,他后背冷汗津津,推开病房的门,走之前还好好躺着的病号,此刻快要从床上摔下来,秦清弯着腰去捡地上的手机,惨白的手背上针管血液回流。
杨雨生把东西一撂小跑过去先给人扶回床上,再把手机捡起来给他,“老师!你又在干什么!”
“一醒来发现你不见了,我喊了很多声也没人回应我……手机在桌上,想打电话给你,我不小心弄掉了……”莫名其妙被学生大吼一通,秦清有点委屈。
老师找他?杨雨生受宠若惊,秦清接着解释,“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杨雨生失落地抿嘴笑了笑,把买的粥端给秦清,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面,两人既没有对视也没有说话,杨雨生等护士来给病号换吊瓶才起身要走。
“雨生,”秦清喊住他,“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看见那扇门?”
杨雨生停在病房门口,简短地和秦清交代了记忆宫殿和幻觉的事情,两手一摊,“我已经不在意它了,无所谓,爱出现不出现,说不定下回见到还能上手拆掉。”
秦清若有所思,杨雨生勾起平淡的笑容,“对了老师,你想说的什么事情是关于我的?”男人只停顿了一秒,杨雨生半边身子靠上门框,立即轻松地补上一句,“开个玩笑,好好休息吧秦老师,我年轻不懂事净给你添乱,今后不会这样了。”
青年的衣角飘出门外。秦清把决定说出口的话咽下去,疑惑道,“小孩自顾自说些什么呢……”
医院走廊,杨雨生等着电梯,身旁走过一位颀长文静的女孩,年龄不比他大多少,偏棕的黑色卷发**头,长及肩膀的短发发尾蓬松自然卷,像一块软软的棉花,发尾长的部分用白色蝴蝶结扎了个小马尾,脸颊两侧刘海很长,让人想起无害的垂耳兔子。
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将混血的立体五官点缀得及其漂亮,下垂眼的眼角微微上扬,睫毛浓密上翘,不见可怜,只觉可爱。脸颊有未消去的婴儿肥,她应该是被万千宠爱宠出的娇气。
身着拉夫领的风琴褶奶白色衬衫,胸前端正地佩戴一枚价值不菲的琥珀胸针,与她双眸的光芒一同温暖地流转,大地色色系的格子半裙,同色系的短款羊毛披风,披风后尾坠着两条长度适中的白色飘带。
她不算矮,站在人群里很打眼,披风遮不住的身材纤瘦,纤长的手提着笨重的小提琴盒,步履却优美轻盈,静默地从他身边走过,接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如地转头一瞥,垂眸眨眼间将他打量完毕,像盘旋高空的鹰在筹备下一次俯冲。
好了,现在该去哪儿呢?回学校?这个点图书馆还开着,去复习一下吧。
杨雨生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准备给警官发消息,打字打了半天,道歉认错自认能力不足意识过剩多种语气都打了出来,又全都删了回去。
杨雨生心烦意乱,一路散步到附近商圈,商场大屏播放着明星代言的产品广告,他对此并不关心,某一刻某种冲动,让他抬头望向大屏。
大屏切换为一条紧急社会新闻,报道的正是昨天的碎尸案,一时间身边的行人也全都在谈论这个案子,“手机推送了,好恐怖!有没有现场照片?”
新闻节目中的主持人面上冷静,和专业人士对话时克制地传达出急促和激动,专业人士凝重地讲解案件,一个后仰惊起众人倒吸凉气,细节方面却三言两语模糊过去。
“记者采访了一位专家……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好搞笑的门,不会自个儿长腿满地乱爬吧,好丑。”
“凶手是不是小说漫画看多了?”
路人们打趣地评价这个血腥恐怖的案子,因为没有现场图片流出,文字描述中又有很多留白,令人遐想。
杨雨生只浑身发冷,一条匿名短信先弹了出来:杨同学,这座城市是容市长梦想中的宫殿,却是我的废墟。今晚八点半,诚邀你一人来参加剪彩仪式。
警官打来电话,直奔主题,“案子被曝光,细节也被人泄露出去了。媒体没有得到警方任何许可。啧!我最讨厌和记者打交道了!闻到血腥味就无孔不入的蝗虫!”
杨雨生沉默着等警官怒斥完,原本想说:对不起,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脑海里闪现出老师的话:“对也好,错也好,一起去看看吧。”
“……”杨雨生深吸一口气,“关于商场负责人徐枫盛先生,我有线索。”
不到五分钟,警官开着警车来接他,车窗后露出老刑警疲惫但坚毅的脸,毫不拖泥带水,“上车,其他支援待会儿就到。他只跟你说了参加剪彩仪式,确定是西区的旧商场?”
“我确定……”杨雨生刚想具体分析解释,就被发动的车子推得向靠座后仰。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警官的笑意,“那就稳啦!小伙子怎么说话一板一眼的,还没我家姑娘大方。对了,我姓陈,喊我老陈就行。”
再次来到这座商场,钢筋水泥的骨骼藏在白砖蓝玻璃的皮肤之下,维持它运作的器官是花里胡哨的广告牌,被无人问津的疾病缠身,接受岁月的坏死,铁架发黑发红,字迹发白难辨。里头没有开灯,透明的旋转玻璃门满是模糊灰尘,尽头是窥探不清的黑暗。
门前放着一块红底的告示牌:准备开业,敬请期待。像一个身着整齐,普通,无功无过的中年人,它再接着如以前对未来高谈阔论,只能落得并不体面的下场。
一阵寒冷的晚风吹进杨雨生的胸膛,从肋骨的缝隙而过,他却像得到氧气助燃的火炉一样热烈澎湃。
“商场的保安被全部撤走,不知安的什么心,”老陈一边给他套防弹衣一边说,“他让你一个人进去就去吧,我同事已经封锁了其他出入口。喏,对讲机,一有不对劲,我马上带队冲进去。”
他点点头,老陈又问,“不怕吗?”杨雨生回答,“怕也没用,况且我不怕。”
老陈赞许地拍拍他肩膀,“跟昨天比简直是两个人呐!好!时间快到了,去吧!把那个胆小鬼揪出来!”
黑暗,像全封闭的地下商场。空荡,连鬼魅也不屑于造访。压抑,所有空间都向他挤压,深知是臆想,忍不住去想,仿生动物类的彩色塑料雕塑扭过头,服装店的人形模特转动眼球。
青年拿着手电筒一路前进到宽阔的大厅,心觉奇怪,按理来说有外面环境的微光,不至于太黑,抬头望向圆形大玻璃穹顶,手电照了照,它如同日全食般消失了。
他刚要顺着穹顶往下照,日全食就落下来。
杨雨生想:他需要的不是防弹衣,而是安全帽。
轰隆——!!!
玻璃破碎,钢架解体,烟尘四起,所幸没有砸到他,他捂着口鼻咳嗽,手电筒的光在灰尘中探出一条黑白杂色的路,他的手臂挥不去那股积压的味道,闻起来很呛鼻子。
市中心的光污染比较严重,他没想到在西区商场的穹顶也能看到,玻璃的破碎像是打开了旧屋的窗户,新鲜的晚风和云层递过来的光一起涌入,打破了这个地方的某些不成文规则。
穹顶对下来的区域被杂物和废弃床垫占领,玻璃和钢架的加入让杂物堆起来更高,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废墟,它是日全食的成因。徐先生坐在废墟上,应该说是躺着,底下杂物托起了他的背,他满脸颓废,像是被抽去了脊梁。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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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坠落的日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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