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凝滞,陷入令人尴尬的沉寂。
风从窗户细小的缝隙钻过来,吹到尤袤的冷白皮肤上,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暴露在外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头与路翎四目交接时,尤袤垂下头,短促地皱紧眉,不满地说:“我穿衣服呢,你转过去。”
“哟,现在知道害羞了?你脱的时候怎么那么干脆利落?”
尤袤抿了抿唇,脸上难以抑制地火烧火燎,他嘴角烦躁地往下压,扬眉瞪路翎:“你烦不烦?”
路翎看他面颊上逐渐泛起的酡红,这抹旖旎的红蔓延到脖颈,和喉结处的淡红不一样,他这才看清,尤袤喉结的淡红是多次消除、摩擦后留下的颜色,喉结的周围明显有被狠狠揉搓的痕迹。
所以尤袤才说,蝴蝶都是丑陋的,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消除这个恶心的印记。
沉默几秒钟后,路翎把肩头抵靠在窗沿,背对尤袤,他点点头轻声道:“我不看,你穿吧。”
尤袤心蓦地一松,这才仓惶地抓起衣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潦草地往头上套。越是紧张,他的动作越急速,也越容易出错。
平日里摸黑都能精准穿衣从不穿反的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漏洞百出,紧张蔓过肌肤,他的指尖颤抖着,穿个衣服都能频频出错。
路翎突然燃起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微眯起眼睛,盯视窗玻璃中正在穿衣的尤袤。
其实,他看的一清二楚。
尤袤白皙纤瘦的腰腹是如何细微的颤抖,以及他那强装镇定、面无表情的脸,和仓惶的举止......
全都无一遗漏。
但尤袤一无所知,路翎也绝不会说。
尤袤内心无声滚过一万头草泥马,他急得想骂人,但只能把怨气卡在胸口。百忙中抬头瞥一眼长身玉立的路翎。
那徐徐飘散的淡蓝色烟让他突然想到什么,更烦躁了。
他停下动作,立即皱眉:“你能不能把烟给掐了。”
“呛到你了?”路翎没回头,这支烟无味的,按理说不会呛到人。
“不是。”尤袤说,他的声音低下去,路翎差点没听到。
“很像贤者时间,事后烟……所以掐了,立刻马上。”
声音越来越小,更像是一种羞赧。
贤者时间?
路翎尾音上扬,疑惑地“嗯”了一声,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立即把猩红的烟头掐灭,神色有些恍惚和无措。
“哦,抱歉。”他敛眸,低声说。
尤袤翻了个白眼,快速把衣服套好,内心暗骂一句傻逼。
两人来到韩甫清办公室说明情况,韩甫清指着他俩气愤地数落。
“路翎,你看看你,前天刚和张栋打架,你一个好学生,还是在高三这个阶段,怎么能为所欲为?以为我这个班主任是摆设吗?出什么事不会先向我交代吗?”
路翎垂下脑袋,笔直站着,默不作声。
韩甫清咽下口水,缓缓气后又说:“你的瘸腿文综能补到270分以上吗?你就给我拽,你就给我飘!你是|飘啊飘|啊?”
尤袤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这韩甫清不去说相声真是太可惜了。
“还有你,尤袤!呲牙咧嘴笑什么笑!很好笑吗?你是渊城笑笑生啊?”
这下轮到路翎笑了,但因为前车之鉴,他抿着唇偷偷笑。
韩甫清扭过脸瞪着尤袤,“你这一天天的,不是趴着睡觉,就是坐着看漫画,再清闲不过了,你是我的学生,我胳膊肘往内拐,向着你,只觉得你不思进取,对你恨铁不成钢,你知道外人怎么说你吗?外人说你是渣滓,说你是坏了一个班级的老鼠屎。这话难听不?你就不能争点气,唉......”
韩甫清越说越难过,他已经不生气了,只感到头疼和悲哀,道心碎一地。
班级里学习好的不带头好好学习,学习坏的又不为所动,哪个都不让他省心。
尤袤盯着自己的脚尖,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他能理解韩甫清的迫切心情,但让他马上消除恶疾,专心投身学习,这还是太天方夜谭了。
韩甫清说累了,他冲两人无力地摆摆手:“十一月初进行一模考试,没剩几天了,你俩好好准备,尤其是尤袤,我要看到你进步,还有路翎,快点提你的文综。”
“你俩出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尤袤的心情有些沉重,脸上仿佛布满散不去的阴霾,连路翎先前对他的逼问都抛到脑后。
老师对他寄予的期待,让他感到压力山大。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一模考试日期,还有六天,六天,能补多少知识,又能学到多少,怎样才能回应老师的期待......
衣服下摆被人轻轻扯动,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尤袤掀起眼皮,正与路翎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
见尤袤望过来,路翎松了力道,手里的衣服脱落,他站定说:“我帮你。”
尤袤露出怀疑的神色,明显不相信路翎。
他不觉得短暂的六天能创造出什么奇迹,全是痴心妄想罢了。
但路翎很坚持,也很坚定,胸有成竹道:“可以提分的。”
尤袤吸吸鼻子,深吸一口气,原先的想法顿时没出息地松动。毕竟他同桌是个响当当的大学霸,学霸可能有妙招,跟他这种学渣不一样。
他向前迈一步,不确定地问:“真的?”
“对,”路翎肯定道,又补充一句,“绝对保真。”
尤袤眼中闪露亮光,生机凸显,一扫沉郁的阴霾,他下意识凑近路翎,搓着手谦虚地请教:“那我第一步该做什么?”
路翎诡秘地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讳莫如深道:“第一步,先加我的微信。”
他都几次三番要尤袤的联系方式,尤袤居然不给他,几个班的人接连来加他,就尤袤无动于衷,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尤袤的微信。
尤袤显然会错意,他眉间轻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居然不是无偿的?你不是无偿帮助很多同学了吗?怎么区别对待,到我这里就先收费了?那你是按分钟还是按小时?”
这下轮到路翎扶额无语,尤袤那边还在继续懵懂无知地问。
“你贵吗?”
路翎闭了闭眼,近乎崩溃地抢白:“我贵的要死,价值连城。”
“那我还是找无偿的吧,你太贵了,我付不起。”
路翎急了,伸手拉住要走的尤袤,五指抓到尤袤的手臂,紧紧攥住,他立即改口:“我廉价着呢,我一文不值,你不用货比三家了。”
“成交!”
尤袤轻轻勾起唇角,狡黠一笑。
呵呵呵,路翎怀疑尤袤是故意捉弄他的,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放学后,班级同学各自收拾东西回家,尤袤简单收拾一下,这次要多带几本书回寝。
不是因为韩甫清的一番话,彻底激起他学习的斗志和激情。
他还没有那么快就回心转意,就“改邪归正”,多年淤积的散漫习性早已磨灭他的野心。至少对于学习,他没那么多的期待与奢望。
尤袤更像是在进行一种隐隐的反抗。
外界不都在戏辱他是个渣滓么。
渣滓也是有反抗意识的,虽然微弱。
把书本塞进书包后,尤袤仰起头,耳朵微动,眼前晃来一个纤细的人影。
学委蔚蓉。
尤袤下意识抓紧书包带,停住脚步,人也僵立在原地。
路翎也还没走。
蔚蓉静静站在路翎的课桌前,低声而礼貌地问:“一模考试快到了,我没有信心再拿第二名,路翎同学能帮我补补吗?”
闻言路翎抬头,莞尔一笑,不动声色地回绝:“我已经带的有人了。”
“啊,这样吗?”
蔚蓉肉眼可见的失落,但她没完全死心,反而继续问:“再多带我一个也无所谓吧。”
“有所谓。”路翎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动作间他的余光瞥到左侧竖起耳朵偷听的尤袤。
他浅浅笑了下,漫不经心道:“我带的那个人底子奇差无比,我得全身心伺候,无暇顾及其他。”
蔚蓉愕然,近乎咬破下唇,如此直白且隐隐含有锋芒的拒绝,她还是第一次领略。
滋味不好受。
门口的尤袤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抿了抿唇,抬脚走出教室。
晚上回寝,尤袤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沿,看见微信顶上的红点,他点开。
路翎给他发的消息,只有单调的一条。
LL:同桌,你头像怎么是个大蜘蛛
YM:因为蜘蛛吃蝴蝶
路翎垂眸紧紧凝视尤袤发来的这句话,一时默然,喉间竟有些发涩。
尤袤比他想象的还要憎恶蝴蝶,以及,憎恶那个人。
学神何贤岷。
白天他大胆且越界的逼问已经悄然落下帷幕,尤袤没再折回来数落他,也没有因此躲避他。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及那事。
而路翎,也收敛起锐利的锋芒,暂时性的把攻击力假意削弱。
他无疑是很好奇的,想要贪得无厌地了解更多。
但他现在理智的做法就是止步不前,因为未得允许,就私自闯入,这不够绅士,也不像谦谦君子的做派。
他谦然的过分。
尤袤也,警惕防备得严密。
凝神细想一下,尤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畏惧再找男性同桌。
现在他堂而皇之地成为尤袤的同桌,这已经是尤袤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妥协和退让了。
不用问,也不用刻意求证,他路翎已然是特例。
他收拾好多余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点进尤袤的朋友圈。
而后挑了挑眉目,眸中划过一丝诧异。
尤袤的朋友圈意外地有活人气息,隔三差五的就有一条朋友圈。
有时是路边碰到的阿猫阿狗,有时是看到精彩的漫画片段,文字几乎没有,全是图片。
尤袤已经躺在床上,他又把学习抛之脑后,手痒控制不住想要玩游戏,路翎的消息适时闯进来。
LL:别玩了同桌,快挑灯夜读
尤袤倒吸一口气,他同桌这是在他身上安装监控了吗?!
而后路翎发来一张满满的计划表,精确到几分几秒,哪科哪单元哪专题都详细罗列。
尤袤直觉眼前一黑,脑袋发昏,他歪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已气绝身亡。
LL:为你量身定做的
YM:我还是当一个渣滓吧
LL:别想,上了贼船,哪儿还有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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