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三十班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程暮乐了：“稀奇，今天来这么早？站这里傻笑什么呢？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他眼下染着浓重的黑影，满面倦容和疲惫，头发也凌乱地竖起来。
昨晚他熬了个大通宵刷题，从书海里抬起头往外看时，双眼迷蒙酸涩，发现已经天亮了。
他现在感觉每走一步都虚飘，完全不在状态。
尤袤正一脸得瑟，笑眯眯地盯着进步之星上面自己的大名，目光从名字上移开挪到程暮脸上，正要搭话，瞅见他这么狼狈，大吃一惊：“操，通宵刷题？你们一个个的咋都这么拼？不要命啊。”
程暮余光瞥他，抬手慢慢打了个哈欠，放下手后，他撑开五指，神秘兮兮地比了个数字。
尤袤见了，心想还打哑迷呢？
他问：“什么意思？五个什么？”
“不是五个，是五十分，我和林夕在一模考试中差了五十分。”他说。
他紧接着又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嘴角下压，幽幽道：“整整五十分，我得穷追不舍、马不停蹄地追撵，才能跟她考入一所大学。”
程暮的成绩常年徘徊在一本线附近，进步龟速，林夕比他好得多，一模考试过去，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快，高考其实就在不远处的下一天。
尤袤看他一眼，斟酌着字词说：“你还没表白呢？她知道你的想法吗？”
“昂，没呢，她不知道，一心只读圣贤书，眼里哪儿有我。”程暮挠挠头，顿时泄了气。
尤袤乐了，揶揄他： “看不出来，你丫还搞暗恋呢，这么沉得住气？”
“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了，顾虑多着呢，一味横冲直撞不现实，只能小心翼翼，摸着石头过河。就拿现在这个阶段来说，我俩的成绩不稳定，显然不适合说开，说开只会分心。”
遇到喜欢的人？
还有这样的讲究？小心思这么多？还得顾虑这担忧那？这么患得患失？
尤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程暮不欲多说，轻飘飘揭过自己的事，转头凑近尤袤，笑了下：“你同桌挺厉害，少考一门还能这么高分。”
尤袤难得的正面评价路翎，点点头，还挺自傲，勾唇赞扬：“他确实厉害。”
“那你说，是他厉害，还是何贤岷厉害？他俩都是学神，要是能较量一番……”
话比脑子还快，程暮自然而然想到何贤岷，也就顺势这么说出口，简直是无缝衔接，话一出口，他就立即抬手紧紧捂住嘴，余光偷偷觑向尤袤。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提到何贤岷，这人只久久尘封在记忆中，蛮横地霸占几人的回忆，久经不衰。
尤袤的指尖狠狠摁在掌心，疼痛慢慢钻进皮肉，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一生一死的，有什么好一较高下的，好没趣。”
他撩起眼皮淡淡看了眼程暮，动动唇，皮笑肉不笑道：“以后别再提他了。”
“哦哦。”
可能是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看见三十班的蔚蓉从前面走进教室，程暮眨眼间就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拉着尤袤开始嘴碎。
“哎，你们班的蔚蓉红肿着眼睛来的。”
尤袤疑惑地嗯了声。
程暮见他罕见的感兴趣，继续悄声说：“她表白失败了。”
“表白？对谁？”
“还能对谁，你同桌啊。”程暮的语气很自然，也很理所应当。
尤袤怔愣一下，转头目光望进教室，看到蔚蓉刚坐在座位，就立即趴伏在课桌，放声大哭，肩头正细微地抖动。
他拇指无声摩挲着黑色衣摆，垂下眼皮，心中暗想，路翎怎么不告诉他，不是说已经是朋友了吗？是朋友还瞒着？不把他当朋友吗？
还有前天那个眯眯眼的学长虞灿，路翎也是只字不提。
程暮摁着尤袤的肩头，脸凑过去，压低声音继而说道：“她也有铩羽而归的时候啊。”
尤袤拧眉：“什么意思？”
“这是她追求的第十几个了吧，第一次败北呢。”
第一节是数学课，路翎竟然没来。
尤袤进教室后就在桌面瞥见一张崭新的学习计划表，仍旧是密密麻麻的，但与之前的相比，这次的内容改动颇大。
整体的任务量适当减轻，早晚的学习时间都缩短一个小时，每日单词量也减少了，但是……
每天写一张数学卷，这个雷打不动。
因为缺乏一段时间的学习，路翎把重点都放在尤袤空缺了的知识上，尤其是对数学严抓严打。
尤袤铺开数学试卷，捞起一沓演算稿，瞥一眼题目，思索几秒，提笔开始列公式。
这类题他已经驾轻就熟，一招秒杀！
解完后，他用平坦的笔端点了点斜对面的杜傲。
杜傲见是他，转过头颤着音结巴地问：“怎…怎么了？”
尤袤以笔端代指，指了指路翎空荡荡的座位：“我同桌呢？”
“出…出去了。”
尤袤点点头，收起笔，继续做题，半晌他抬起头发现杜傲还没转回去，一直盯着他看。
“有事？”
“啊，没有，就是觉得……”杜傲挠挠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慢吞吞地说，“班头儿和班长都说你最近学习很努力，这个进步之星还挺名副其实的嘛，吕世杰和张栋还一直说闲话来着，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班长？
尤袤不记得班长是谁，印象里好像是个清秀瘦小的少年，他抬眼，在众多后脑勺间寻找。
杜傲打断他：“不是原先那个，咱班的班长换了，换成路翎了。”
尤袤捏紧笔杆，心里了然：“哦。”
两节课后，尤袤把路翎给他出的数学卷做完，路翎才踩着下课铃声进来。
一进来，他脸色铁青，浑身缭绕着戾气，挡都挡不住。
尤袤把试卷放下，上下打量他一眼，开口问：“哟，干嘛去了？”
路翎曲腿坐下来，深深叹口气，嗓音里透着冰冷：“没事，就遇见个傻逼。”
尤袤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眨眨眼抬眸，嗓音轻慢，语气平静：“虞灿？”
路翎目光一顿，转身眯眼看他，“你怎么知道他的？”
尤袤瞅见他这紧张的神色，心下掠过一丝疑虑，把这疑虑压下后，他坦然回：“就前天，他跟我搭话了，问你来着，说是跨越千二百里来寻你，还挺肉麻，在门口停了一段时间，没看到你，又走了。”
路翎轻轻啧了声，目露恶寒，声音愈冷：“别搭理他，下次见到他就揍，往死里揍，我说的，后果我来担。”
往死里揍？这得多大的怨恨仇意？这俩人这么深的过节？
轻蹙起眉，尤袤僵在座位上，觑了眼讲台上正讲的声情并茂的老师，压低声音问：“他是……”
路翎不欲多说，言简意赅道：“疯子。”
尤袤呼吸一滞，脑海里闪着虞灿的眉眼和举止，倒也没有疯癫的迹象。
“你怎么会认识大三的学长？”他又问。
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交流往来更多的还是同龄人，或者是同一所学校的学长学姐。
因为我大学退学过啊。
但路翎不想说，轻轻巧巧地应付过去，他笑了声，“我是招疯体质吧。”
尤袤也识趣，人家不想说，他就没必要勉强，于是快速转移话题。
“程暮问我，能不能要到你的私人微信号，说是要推给他们班人，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路翎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给。”
尤袤讶然：“这么干脆利落？”
路翎觑他一眼，冷笑一声：“不然呢，都高三了，搞什么幺蛾子。”
有道理。
数学老师望过来，几次用目光提醒说悄悄话的二人，见两人不为所动，便提高了声音：“不要在下面交头接耳，专心听课。”
下课后，蔚蓉果然没像往常那样跑到后排霸占杜傲的座位。
题做多太废脑细胞，尤袤觉得脑袋沉得难受，他伸了伸懒腰，趴在课桌上休息，头朝着路翎，随口说：“哥们，你真不够意思，你被表白这么重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
路翎握笔的手顿住，微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他。
尤袤这次扭头的幅度有些大，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高领黑衣随着他的动作往下褪去些许，他的蝴蝶纹身已然露出一大半。
路翎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成了的才意思，不成的都没意思。”
他突然伸出手，蹭过尤袤略有凉意的耳朵，往前，直驱而入，用力捏了捏尤袤的后衣领，连带着后颈肉都捏起来。
“趴好，别这么趴。”
尤袤差点被这股强力拎起，他拧眉，不悦地打走那只作乱的手，微抬脚踢了下路翎的座椅下端。
“这么趴怎么了，下课还不让好好休息？”
“纹身……露出来了。”路翎晃了下，勉强稳住身形，才轻声提醒，他收回目光的同时也收起了手臂。
尤袤面色一僵，瞬间直起身，两指捏在衣领，往上提了提。
真该在这儿贴个什么东西彻底遮住它。
路翎的声音突然放轻放柔，他的脑袋往尤袤这边探，若无其事道：“同桌，你知道血漪蛱蝶的蝶语吗？”
尤袤停下动作，面无表情：“不感兴趣。”
“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路翎再度放轻，像是怕搅扰了浅淡的清梦，他无视尤袤将要刀人的眼神，相当直言不讳。
“所以你和那个何贤岷……你们是……”他欲言又止，到这里又难以直言不讳。
尤袤抬手，猛地重力拍打桌面，周围同学闻讯扭过头来，一双双眼睛睁得溜圆。
尤袤转过身凝视路翎，一字一顿道：“闭嘴。”
上课偷偷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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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血漪蛱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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