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天气不好。一大早就雾气弥漫，天空阴阴沉沉。渊城迈入冬季，人们也换上厚棉袄，脖颈处环着棉围巾。
三楼办公室，空调开着，这里不比外面，倒是热的出汗。
韩甫清把棉袄脱了，悠哉游哉地躺在椅子上，用目光瞥了眼身姿英挺的路翎，语气不自觉地严厉：“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路翎穿着薄款黑色羽绒服，目光淡淡地盯着窗台的一排绿植，语气轻飘，丝毫不以为意：“知道，上次逃课了。”
韩甫清腾的一下直起身，竖起食指，恨铁不成钢地朝空气点了点，厉声批评：“亏你还知道！你这阵子学习状态不对，天天的心不在焉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路翎笔直站着，一声不吭，眼里也没什么情绪。
韩甫清瞪着眼，火冒三丈：“还有，上次让你去把尤袤找回来，你倒好，跟着他一块儿逃课，还敢逃一整天，你这班长就是这么做表率的？”
“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过了寒假就是百日誓师，高考就是一眨眼的事，再这么下去，我就把你俩拆开，别想做同桌了，你俩只会胡闹。”
说完，韩甫清背着手，气喘吁吁。
路翎动了，他微眯起眼，手指在下侧蜷曲起来。
他不安地想，要拆开他们？不让做同桌了？凭什么呢？他才刚开窍，就要剥夺他们的相处时间么？
眨了眨眼，他掀唇辩解：“没有胡闹。”
“那你最近的状态怎么不对？上课跑什么神？盯着你同桌看什么看？你还没学渣尤袤的专注力强！”
路翎彻底闭嘴，哑口无声了，他不想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
韩甫清重重喘口气，稍微缓和了语气：“我要请假一周，你好好看管班级，回来后我要是看到你俩的二模成绩不理想，这同桌也别做了。”
*
一大早路翎就被叫去办公室，此时右侧的座位是空的。
尤袤百无聊赖地爬伏在课桌，教室里开了暖气和空调，他坐在后排，空调源源不断的热风热浪就吹在他后颈，热乎乎的小绒毛一样扫着他的肌肤，他热的脸色发红，也舒服地眯起眼，下巴懒洋洋地磕在臂弯，神色恹恹地盯着面前的题目。
今天也没心情复习。
自从周六在路翎家碰到那种事后，他的复习计划就溃散不堪了，他脑子里再也容纳不了学习的事，取而代之的是微光下，路翎仰起头的**模样。
更令他羞愧不已的是，连续两天，只要他困倦地阖上眼睛，睡意朦胧中，他总能梦到路翎。
路翎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闯进了他的梦境，驱散不走，搅扰他的清梦，霸占他的睡意。
梦里的路翎比现实中的更凶猛，更猛烈，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有怎样汹涌澎湃的邪念，就做出怎样排山倒海的举止，可有时又会温柔缱绻地摸他吻他。
尤袤受不住地颤抖，醒来后脑中像是烟火过境，炸的他神经俱裂，次次都是这样，短短两天，他身体亏空了不少。
正出神地想着虚无缥缈的梦，杜傲扭过头看他一眼，勾着头纳闷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尤袤蓦地回神，干笑一声，指着后排的空调说：“热的。”
杜傲点头：“哦哦，感觉在室内都可以穿短袖了，我他妈的都出汗了。”
他抽张纸巾擦拭额角的汗水。
后门被打开，寒风灌进来，尤袤被这寒冷激得哆嗦了下，他下意识扭头去看，正与路翎的目光撞上。
尤袤：......
问，梦境的出场人就切切实实地在眼前，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尤袤率先移开视线，避开路翎的目光，微阖上眼睛，俯伏在课本上，一动不动了。
衣服做遮挡，他眼前一片昏黑，这极大刺激了他的感官系统，增长他的敏锐。
他听到路翎把门轻轻关上，也听到路翎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路翎坐下来时，棉袄晃动的簌簌声响。
一切都清晰可闻，可班级又是这么热闹。
操。
尤袤抿了抿唇，搅紧手指，无声舔了舔牙根。
他想，他万不能抬起头，更不能与路翎对视，直男的路翎要是发现他居然在梦境中百般肖想他，万般与他厮磨，不得眼冒金星，与他反目成仇吗？
说来这事的根源在路翎，谁让他在家做那种事的？这下好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青年，他自己的邪念也被彻底勾出来了。
尤袤在心里暗骂路翎，还真是千娇百媚，会勾引人。
与心乱如麻、早已失了方寸的尤袤相比，路翎倒是过分安静，一脸坦然，简直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任谁都料想不到，那日在浴室里的是这位衣冠楚楚的人。
他转了会儿笔，又停下，用余光看一侧安静如鸡的尤袤。
不对劲，尤袤这样不对劲，他把尤袤摸得透透的。
按照尤袤的性情，亲眼撞见那样的事，尤袤势必会勾唇讥讽他，揶揄他，对他进行玩笑性质的冷嘲热讽。
譬如“大学霸还有这种时候呢，还真是难得”
但是什么都没有。尤袤很安静，耳朵尖是绯红的。
路翎百思不得其解，盯着看了两秒，突然伸出握着笔杆的手，用无尖头的一端抵着尤袤的臂肘，他轻声问：“同桌，明天二模考试，周末复习得怎么样？”
尤袤没抬头，呼气吸气都闷在臂肘，声音闷闷的，隔着衣服传出来：“托你的福，不怎么样。”
路翎喉间滚动，笑声溢出来：“都看到什么了？”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尤袤咬着牙说。
“哦，”路翎点点头，他全然没有羞赧和不好意思，凑近尤袤通红的耳廓，温热的呼吸钻进去，薄唇轻碰，“我的大吗？”
他其实还想摸摸那只耳朵，但他遏制住自己的不轨。
耳朵奇痒无比，在路翎在那处说话时，只是把话传进耳朵里，就好像那些话串联在一起，成了一只小飞虫，爬进他的耳膜，嗡嗡直响，还蚕食着他的神经。
操了。
尤袤想到自己做的梦了，过电般的麻意窜涌他的四肢百骸，他无力招架，只一味地喘气。
半晌，他从这种余韵中缓过神来，冷酷地吐出一个字。
“滚！”
路翎笑了。
韩甫清夹着卷子走进来，他站在讲台上说起自己要请假一周的事。下面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韩甫清不置一词，只一遍遍强调：“不要打听老师的事，做好自己的功课。”
“请假一周啊，这么久，老师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别问了，你看老师铁青的脸色，识趣点儿行吗？”
“我只是好奇嘛，况且，有哪个高三班主任会请假啊，我可不想换个历史老师，适应不了。”
“......”
后排的两人完全不加入讨论之中，他们在讨论另一件事。
尤袤用二十分钟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如常，他靠在后墙，厚棉袄擦着壁面，手压在卷面上，仰起头悄声而漫不经心地问路翎。
“你想着谁做的那种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了。他不应该迈出这一步，说出口的那刹那他就悔不当初。
可是自从他这两天开始开窍，开始出现邪念，他就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地问一问，毕竟，是路翎无意中让他开窍的，路翎得对此负责。
他知道路翎是直男，还对虞灿这样的人嗤之以鼻，不可能接受所谓的同性恋。
空气陷入古怪的沉默，前面的同学热火朝天的闲谈，后排却沉默的可怕，无人出声。
路翎的呼吸一窒，手紧张地摩挲卷页，转过头，目光细细地打量尤袤的面部表情。
心中暗想，尤袤这是发现了？知道他是想着尤袤干那种事的？尤袤一直男，对何贤岷这样的疯子恨之入骨，假若尤袤知道他居然肖想他，他们还能继续当同桌、成为朋友吗？
他狡猾地掀唇反问：“你很在意这个吗？为什么？”
尤袤绞紧手指，目光黏在课本的插画上，声线没什么起伏地回答：“也不是很在意，随口问问而已。”
“哦，是吗？”
尤袤轻笑，“不然呢。”
许是等得不耐烦了，他抬脚踹路翎的椅子。
喉间一滑，路翎掀眸看他，目若璀璨恒星，他精明地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理所当然道：“废话，这种事肯定是想着意中人了，不然石更不起来的。”
尤袤石化了，他瞪大眼睛，震惊大于愤怒，一掌拍在桌面：“什么？！你什么时候有意中人了？”
是谁捷足先登了？还玩阴的，悄咪咪地掠夺？真是不讲武德。
路翎凝神想了想：“没多久，前几天。”
尤袤想起周末路翎的反常反应，以及那条冷酷无情的“你自己自由复习”，这么一想，就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他又想，像路翎这样的钢铁直男，得喜欢个什么样的女生呢？平时也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说过话，唯一说过话的学委蔚容不是已经被路翎亲口拒绝了吗？
难道是外校的？外地的？
尤袤琢磨不准了。
他问：“是谁？能说吗？”
路翎也在问自己，这能说吗？尤袤一纯直男，当然是万万不能说，他只能压下嗓音，摇摇头：“不能说。”
什么啊，连个名字都这么保护，说都不能说。
尤袤声线紧绷，几乎用气声问：“那你以后还能教我学习吗？”
路翎静了，眉头起伏，嗓音低冷：“这他妈什么傻逼问题，我不教你还能教谁？”
尤袤松口气，暗自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人保不住是因为性取向，这不可更改，他的成绩还能保住就行。
只是有些惆怅，他才刚开窍，人家就名花有主了。
路翎看他一脸惘然与落寞，问：“教你学习你不乐意？”
“我可不想让你只教我学习。”尤袤翘起嘴角，阴阳怪气道。他满脸写着不高兴，还在暗戳戳地跟那位传闻中的意中人比较。
他觉得这行径既傻逼又幼稚。
路翎看着他，眸色透亮，他的目光温柔缱绻：“你还怪会撒娇的。”
“滚，我才没撒娇！”
下午时下雨了，大课间的跑操取消，学生在室内自由复习。
杜傲一屁股坐下来，周围围着一群人，他的声音刻意放低，激动地说：“我知道咱班主任为什么要请假一周了。”
“因为什么，因为什么？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啊。”同学们催他。
杜傲说：“我刚刚不是路过办公室么，偷听到老班打电话了，他是要结婚啊。”
“卧槽，韩老师有对象？”
“咱师娘长什么样啊？”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们说啊。”
万鸣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杜傲和王青一把推开面前叽叽喳喳一群人，扬起下巴对路翎说：“班长，晚上老班的课上，咱给他一个惊喜吧，悄咪咪地祝福他，每次联考他都请咱吃烤鸭呢。”
王青：“咱得知恩图报。”
路翎点头允诺：“行。”
今天逃课被老师发现了[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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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意中人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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