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淼仓皇逃离医院的那天下午，顾言之在缴费窗口站了很久。
护士告诉他，他母亲住院期间所有的费用，包括后续的手术和康复费用，都被一位匿名的好心人一次性结清了，现金支付，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顾言之并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道了谢。
他回到病房时顾清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顾言之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母亲鬓边一根脱落的白发上。
他轻轻捻起那根头发，放进一个干净透明袋里。
顾言之看着顾清沉睡的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许淼。
顾清看着他时，眼中有那种他从未见过的眷恋和悲伤。
顾言之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一声，手腕上把玩着许淼刚才喝水时剩下的一次性纸杯。
……
三天后，两份DNA亲子鉴定报告被送到了顾言之的手中。
他拆开牛皮纸袋，直接翻到最后页。
结论栏里白纸黑字地写着：【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顾清为顾言之的生物学母亲。】
然后像是完全没有任何震惊一样，慢慢拆开另一个纸袋，那是许淼和顾清的……
顾言之打开手机，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我是顾言之，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弟弟许淼的事。】
许晟是在公司接到这条短信的。
顾言之……是前几天在学校门口，那个和许淼对峙的那个他让许淼远离的贫困特招生。
许晟的第一反应是，这个顾言之想干点什么，是想通过自己，来报复许淼？
他本想直接无视，但“关于你弟弟许淼的事”这几个字却让他无法忽视。
他想起了那天许淼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谢谢哥哥”的声音。想起了他泛红的眼角，和那句倔强的“一直都只有我欺负别人”。
本能上，所有和许淼有关系的事情，他都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犹豫再三，他还是回了信息。
【时间，地点。】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地址，城西一家很安静的咖啡馆。
许晟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地点，他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口的动静。
下午三点整，顾言之推门走了进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除了校服，他没有别的衣服。
“许先生。”顾言之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客套和任何多余的表情。
许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不得不承认，即使穿着最廉价的衣服，这个人的气质也依旧出众，眉眼轮廓深邃，眼神沉静，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镇定。
“你只有十分钟。”许晟开门见山。
顾言之却不急不慢叫来服务生，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然后才拿出了那个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推到了许晟的面前。
“看看吧，你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
许晟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没有动。
“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顾言之平静地解释，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母亲顾清，和我的。”
许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和许淼一样大，却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年龄的少年。
“我为什么要看这个？”许晟的声音冷了下去。
顾言之缓缓地、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或许你也很快就需要另一份了。”
“一份你父亲，和你所谓的弟弟……许淼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被冻住。
许晟脸上的从容和戒备，他死死地盯着顾言之。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藏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顾言之没有被他的气势影像分毫，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那个信封。
“看完，你就会明白我所有的意思。”
牛皮纸袋里装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资料，那是一个面容锐利狠毒的男人，家庭背景什么的这些许晟基本上一眼扫过去就大概知道是谁了，是顾言之那个早年间在赌场被人打死的赌鬼父亲。
许晟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顾言之，然后继续把资料往后翻，是一张陈旧的照片，一张证件照，很旧很破，但是却让许晟一下皱起了眉头。
图片上的男人有一双和许淼相似的蓝色眼睛……
顾言之却像是看垃圾一样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他早就死了，不过对他那双眼睛确实记忆尤深，跟你弟弟一样的蓝色眼睛，同样令人厌恶……怎么样，许先生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许晟一下就回想这几天许淼的不对劲和反常，他一直觉得是学校里有人和他有矛盾或是小孩青春期的心态转变，此刻那些异常一颗一颗的串联在一起。
顾言之看着面前的男人，欣赏着他面幻莫测的表情，觉得前所未有有的愉快。
他很快拿出了第二封装着许淼和顾清的鉴定报告的纸袋，很古怪的笑着。
“这一封就当是附赠给你们许家的礼物，拿回家看吧。”
顾言之内心翻涌着久违的快意和期待，他真的好期待啊。
期待许晟拿着那封亲子鉴定报告把许家搅的混乱与猜忌，期待许淼最害怕的最忌惮的事情被公布那一刻他漏出的绝望。
他期待许淼被所有人抛弃。
这样，就没有人会站在他身边，许晟，许明翰，周婉，甚至是钱多多。
最好一个人都不要留，最好全都不要他。
这样许淼就只能看到他自己了。
他要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恨也好，爱也好，施舍也好，都只给他一个人。
反正，许淼先来招惹他的……
作为回报，自己把他从那个虚假的天堂里拽下来，拖进自己所在的地狱里陪着自己，不是也很合理吗？
顾言之站起身，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我的话说完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许晟叫住了他。
顾言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会去查证。”许晟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事情是真的……许家欠你的，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但如果你敢伤害许淼……”
许晟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话语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顾言之有些想笑
还？拿什么还？钱还是用那个所谓的“许家少爷”的身份？
他只要许淼。
顾言之径直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
许晟独自坐在卡座里久久没有动弹。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陈律师，帮我联系一下本市最权威的亲子鉴定中心，我需要加急办理一份鉴定，样本……我会尽快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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