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晟肩膀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那是一种坚实的暖意，带着干净的皂香，和他这个人一样，沉稳而可靠。
许淼有些贪恋这份久违的亲情温暖。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侧脸更深地埋了进去，身体的重量也顺势靠在了许晟的肩膀上，像一只蜷缩在主人身上睡觉的小猫。
他能感觉到许晟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甚至还微微调整了姿势，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这种说不出的酸涩感几乎让他的眼泪想要夺眶而出，陌生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谢谢哥。”
他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小偷，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偷窃着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亲情、温情。
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份温暖是有期限的。
也许不用多久，当那个惊天的秘密被揭开，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时，那么到那个时候，所有的爱意都会在瞬间转化为等量的厌恶与憎恨。
许明翰的威严会变成冰冷的审判，周婉的慈爱会变成失望的泪水，而身边这个给予他温暖的兄长，或许会用最冷漠的眼神，将他彻底逐出这个家，再也不必管他的死活。
那样的场景，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让他窒息，可即便他知道这一切温情都是偷来的，都是转瞬即逝的，却也无法做到立刻就割舍，至少此刻，靠在许晟怀里的此刻，他不想那么快的就结束。
但是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被所有人指责、憎恨，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去，倒不如……
倒不如自己提前离开。
只要在他们发现真相之前，主动消失，就不会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也就不会感到那么痛苦了。
许淼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像一个冷静的、为自己规划身后事的老人。
“006，”他在心里轻声呼唤，“是不是……快到小世界的真相节点了？”
【嗯呐宿主大人！】006欢快的声音立刻响起，【根据系统后台的数据流波动来看，剧情的关键节点确实在加速靠近哦！】
“顾言之……他经过今天在医院的事，应该已经开始怀疑了吧？”，他的思绪异常清晰，“他那么厉害，又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肯定很快就会查到真相了。”
【这是必然的啦！男主光环可不是开玩笑的！按照原剧情推算，顾言之会在一周内，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找到证据】
一周……这么快吗？
许淼的心沉了沉，但随即又涌起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到时候，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006说，“找一个没人会找到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履行完剧情里那个炮灰的结局，安安静静地死去。”
这样，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他可以把这个温暖的家，完整地还给它真正的主人，还给本该拥有这一切的顾言之。
006沉默了片刻。
【宿主大人……006检测到你的情绪波动有点……嗯……低落。】系统用它那毫无起伏的小黄人声线分析道，【你现在是感到难过了吗？】检测到悲伤指数超标。
许淼没有回答006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如果我选择自己结束，而不是等着被顾言之报复，只要最终结果是‘死亡’，系统应该不会判定任务失败吧？”
【诶？】006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它调出规则手册，仔细地检索起来。
【让006看看哦……嗯……根据炮灰自救系统最终解释权第1024条规定，在不影响主线剧情最终走向的前提下，宿主可以选择符合角色逻辑的、痛苦程度较低的死亡方式来完成终极任务……但是，时间节点要一致。】
006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法律条文。
【也就是说，宿主大人！在该死去的节点，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死法呢！比如跳楼、卧轨、割腕、上吊、服毒……006这里有三百六十种高效无痛的死亡套餐可供选择，积分兑换还可以打八折哦！ 】
他没有再理会脑子里那个喋喋不休推销死亡套餐的系统，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拉回现实。
许晟就坐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带着探究，还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淼淼”
许晟忽然开口了，他拿过周婉手中的棉签，亲自为他上药，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像是非常不经意的问。
“在学校，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客厅里很安静。
只有周婉拆开药膏包装纸的细微声响，和墙上古董摆钟规律的“滴答”声。
许淼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许家的小孩，不是你的弟弟，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许晟为许淼涂抹药膏的动作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停顿了下来。
棉签上沾着冰凉的药膏，悬在离那片淤青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客厅里那种安逸祥和的气氛，仿佛被这句轻飘飘的问话撕开了一道无形的裂口，冷风从裂口里倒灌进来。
许淼没有去看许晟的表情，他依然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一旁的周婉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似乎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淼淼，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周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试图用母亲的权威来打破这份凝滞，“你不是许家的孩子，还能是谁家的孩子？是不是在学校里听了什么不三不四的闲话？”
许淼没有回应，他在等许晟的答案。许晟没有回答许淼的问题，而是将那根悬在半空的棉签，落在了许淼的膝盖上。
冰凉的触感让许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他涂抹药膏的动作很轻，仿佛在修复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的瓷器。
“疼吗？”
他开口了，问了一个与之前的问题毫不相干的问题。
许淼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说谎。”许晟又说。
他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按了按淤青的中心。
许淼疼得“嘶”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许晟牢牢地按住。
许晟抬起眼，终于看向他。
那双总是显得锐利而冷静的眼睛里，此刻没有责备，没有审视，只有一种柔软的情绪。
“哥……”
“许淼”许晟喊了他的全名，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异常清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手还覆在许淼的膝盖上，没有移开。那份灼热的温度像一个烙印，让许淼无法逃避。
“在学校，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一次，口吻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是谁？”
许淼鼻子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他拼命地眨着眼睛，想把那股突如其来的湿意逼回去，但视野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
“没有……”他倔强地否认，声音里却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哽咽，“没有人欺负我……问的好搞笑啊，哥哥，哪有人敢欺负我，一直都只有我欺负别人，整的跟你不知道似的。”
许淼故作轻松的用开玩笑的口吻回答。
这是实话。
在这个世界里，原主确实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欺凌者。
可这句话落在许晟和周婉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他们只觉得，这是自家孩子在受了天大的委屈后，还在逞强嘴硬。
周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你这孩子……有什么委屈就跟爸爸妈妈说啊，怎么长大了反而不跟妈妈亲了呢。”
许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许淼。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看着他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那颗越发清晰的泪痣。
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十七年里，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弟弟。
他印象里的许淼，是骄纵的，是任性的，是闯了祸会躲在父母身后寻求庇护的。
他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把委屈一个人往肚子里咽？
许晟的心又酸又胀，他松开了按着许淼膝盖的手，用粗糙的指腹，擦去了许淼眼角渗出的那一滴泪水。
“好了，现在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他将许淼的身体扶正，让他面对着自己，然后用一种严肃而郑重的姿态，握住了许淼的肩膀。
“许淼，你听好。”
“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也不管你到底听别人说了些什么？不用去管，哥哥永远跟你兜底。”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你是我弟弟。”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哥哥向你保证，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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