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阁楼低矮的空间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勉强照亮了景著和顾账荣苍白而紧绷的脸。油漆和焦糊味依旧顽固地残留着，混合着彼此身上消毒水和血腥气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刚刚经历的噩梦。
“断颈蚂蚁。”景著的声音沙哑，他靠墙坐着，一条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指节处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但依旧狰狞。他重复着这个词，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而是某种在废墟之下重新凝聚起来的、冰冷而专注的东西。“你确定没看错？和日记里一模一样？”
顾账荣抱着双膝坐在他对面，闻言用力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晰：“嗯。轮廓...完全一样。那个叔叔后颈上的，还有...刚才那个人影衣服上的虽然很快，但我感觉就是同一个图案。”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感觉他不是刚好路过。他好像...在看着我们。”
这种被窥视感，景著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不是一个路人的好奇，而是一种...评估，或者说，冷眼旁观。
“你妈妈日记里还写了什么？关于这个图案，或者...关于那个可能纹着这个图案的人？”景著追问，他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疼痛和愤怒似乎暂时被压制，转化成了一种危险的求知欲。
顾账荣努力回忆，眉头紧锁：“日记是很久以前的了，有些页也模糊了...妈妈提到过，那个图案代表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说拥有这个图案的人，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清道夫’，但他们清理的...不一定是垃圾，有时候也可能是...‘不听话的工具’。”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这些词语听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她还写...‘一旦被标记，要么成为他们的一部分，要么被彻底清除’。”
“清道夫...清除。”景著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越来越冷。这解释了很多事情。那个大叔当初赶走周雄，或许根本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在“清理”打扰了某种秩序或者他个人行动的不稳定因素？
而昨晚的黑衣人，冷眼旁观他殴打李辉，是否也是一种“评估”？评估他有没有成为“工具”或者“一部分”的潜质？
这个推测让景著胃里一阵翻腾，但诡异的，却也有一种接近真相的冰冷战栗。
“我们必须知道更多。”景著下了结论，“日记呢？还能找到吗？”
顾账荣脸色一白，摇了摇头：“剩下的部分...藏在顾家我以前的房间地板下。我...我不敢回去。”那是他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景著沉默了一下，没有强迫他。
“还有其他线索吗？任何相关的，地名，代号，或者你妈妈无意中提到的任何话？”
两人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回忆、拼凑。过程缓慢而令人沮丧。顾账荣的记忆支离破碎，景著则对顾账荣过去的生活完全陌生。但他们别无他法，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头。
几天后，学校依旧如同冰窖。流言蜚语并未停止，但因为景著那天展现出的冰冷狠戾和李辉的暂时“失踪”（据说请了病假），明面上的挑衅少了很多，变成了更令人窒息的孤立和窃窃私语。
他们泡在图书馆最旧的报刊区，试图寻找任何关于“特殊图案”、“私人安保”、“未解决悬案”或者涉及顾家早期发家史的新闻报道。结果大多是徒劳，正统媒体不会记录阴影里的东西。但景著注意到，在一些报道重大事故或离奇案件的文章边角，偶尔会出现一两个没有具体名称的“匿名专家分析”，笔触冷静到近乎冷酷。
他们去了黑网吧，用□□上网。在早期的网络论坛、甚至是一些无法见光的暗网链接（景著凭着一种惊人的直觉和学习能力摸索进去），搜索“断颈蚂蚁”、“颈裂蚂蚁”、“逆十字”、“清道夫”等关键词。
信息杂乱无章，真伪难辨。更多是都市传说和游戏设定。但他们零星看到有人用敬畏或恐惧的语气提及一个代号“蚁穴”的地方，一个被称为“巢母”或“蚁后”的神秘人物，以及关于“处理麻烦”的模糊暗语。每一次屏幕闪烁，都仿佛能感受到网络背后那双冰冷的眼睛。他们尝试去联系发出这条帖子的人，但却发现那人的账号早已注销。
根据日记里一个模糊的地名缩写“C.D”和老城区地图，他们冒险在放学后去了城市的废弃码头区。
那里充斥着锈蚀的集装箱、废弃的仓库和流浪汉，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和**的气味。
他们像两个警惕的幼兽，在巨大的钢铁阴影间快速穿行，寻找任何可能的标记或异常。一无所获，但那种被遗弃和危险的气息，让他们感觉离那个黑暗的世界近了一些。
甚至有一次，他们差点被一群真正的地痞盯上，是景著眼中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和随时准备拼死一搏的姿态吓退了对方。
景著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周围。他发现，除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似乎还有别的、更隐蔽的视线。比如街角一个长时间看报纸的男人，或者一个清洁工打扮却过于关注往来行人的人。他们的目光专业而冷漠，与普通人完全不同。景著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下这些细节，他的感官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异常敏锐。
这个过程极其煎熬。进展微乎其微，如同大海捞针。挫败感和无时无刻不在的恐惧折磨着他们。顾账荣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瑟瑟发抖。景著的睡眠则更少，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眼神里的冰层也越来越厚，偶尔闪过一丝因为极度疲惫和紧绷而产生的偏执和暴戾。
他们的关系也在微妙变化。景著变得更加沉默和具有保护性，几乎不让顾账荣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所有的外部探查他都冲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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