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账荣则努力克服恐惧，提供记忆碎片和细节分析，他心细，有时能注意到景著忽略的关联。在一次差点被发现的探查后，顾账荣吓得腿软，景著几乎是半抱着把他拖进一个隐蔽的角落，两人在黑暗中紧紧靠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疯狂的心跳。那一刻，依赖和信任在恐惧的催化下变得无比坚实。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顾账荣在反复翻看母亲一本旧的通讯录时（这是他仅有的从顾家带出来的少数物品之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用极淡的铅笔写下的电话号码，后面没有任何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几乎看不清的图案勾勒——一只扭曲的蚂蚁。
“景著！”顾账荣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景著立刻凑过来，看到那个图案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盯着那个号码，仿佛那是一条通往深渊的绳索，明知危险，却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打吗？”顾账荣的声音发抖。
景著盯着那串数字，良久，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冷静：“不。不能直接打。我们需要一个...公共电话亭。而且，需要想想，说什么。”
他拿起笔，在一张废纸上写下那个号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调查进入了新的阶段，从漫无目的的搜寻，变成了一个明确而危险的目标。拨通这个号码，可能意味着真正踏入那个名为“楚恶”的黑暗世界的大门。将要撕开这个社会虚伪的面纱。
而景著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准备献祭一切去换取答案和力量的决绝。
景著小心翼翼地撕下写着号码的那页纸，仿佛它是什么易碎的禁忌之物。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眼神死死盯着那串数字，仿佛要将它们烙进脑海里。
“公共电话亭...”他低声重复，大脑飞速运转，“不能是学校附近，不能是面馆附近，不能是我们常去的任何地方。”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像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的特工，利用放学后和周末的时间，在城市的不同区域寻找着那种老式的、投币的公共电话亭。这种设施在手机普及的年代已经大多被拆除或废弃，寻找它们本身就成了第一道关卡。
他们最终在城西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老旧工业区边缘找到了一个。电话亭玻璃布满污垢和裂纹，金属框锈迹斑斑，里面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遗忘的气味。它孤零零地立在一个早已停用的公交站牌旁边，周围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和废弃的厂房，人迹罕至。
“就这里。”景著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仔细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可疑的人影。
决定谁去打这个电话几乎没有争议。顾账荣紧张得手指冰凉，说话都带颤音，显然无法完成这个任务。景著虽然内心也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但表面上却异常冷静。那种冰冷的决绝支撑着他。
他们事先演练了无数种可能。对方可能是谁？会问什么？该如何回答？直接问“断颈蚂蚁”？显然不行。假装误拨？太容易被识破。最终，他们决定采用最简洁也最大胆的方式—抛出诱饵，观察反应。
景著让顾账荣躲在十几米外一个废弃的锅炉房后面望风，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电话亭。投币孔吞下几枚冰冷的硬币，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拿起听筒，那股难闻的气味更浓了。手指在按键上悬停片刻，然后坚定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了下去。
“嘟...嘟...嘟...”
忙音响起，每一声都敲打在景著的心脏上。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就在他几乎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或者号码早已失效时。
“咔哒。”
电话被接起了。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喂？”，没有询问，只有一片死寂的、充满压迫感的沉默。仿佛接电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深渊。
景著的掌心瞬间沁出冷汗，但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硬：
“‘工具’锈蚀了，‘清理’还作数吗？”
这是他根据日记里“不听话的工具”和“清道夫”的线索，结合自己的处境编出的一句话。模棱两可，像是在对暗号，又像是一句试探性的求助。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几秒钟后，就在景著以为对方会挂断时，一个极其沙哑、低沉，像是被砂纸磨过无数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传来：
“位置。”
只有两个字，冰冷，简洁，不容置疑。
景著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报出了这个公共电话亭旁边那个废弃公交站牌的编号——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绝不暴露真实位置。
“B7-42。”他的声音努力不泄露任何情绪。
“嘟...嘟...嘟...”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了。
没有确认，没有下一步指示，什么都没有。
景著握着发出忙音的话筒，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五六秒。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那两个字带来的冰冷压迫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摔下话筒，冲出电话亭，大口呼吸着室外冰冷的空气，仿佛刚刚从水里挣扎出来。
“怎么样？”顾账荣从藏身处跑出来，脸上毫无血色。
“他问了位置...我报了假的站牌号。”景著的声音有些发虚，他拉起顾账荣，“走！立刻离开这里！”
两人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区域，一路不敢回头，专挑小巷子穿行，直到确认绝对没有人跟踪，才敢稍微放慢脚步。
“他...他会来吗？”顾账荣的声音还在抖。
“不知道。”景著的眼神阴郁，“也许这只是个测试。也许他根本不会出现。也许...”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们已经暴露了更多。”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折磨着他们。接下来的两天，他们活在极度的焦虑和警惕中。每一次敲门声，每一个靠近面馆的生面孔，都会让他们如临大敌。景著甚至在家里悄悄准备了一根沉重的钢管藏在门后。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神秘人找上门，没有电话回复，顾飞那边也异常的安静。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就在他们几乎要认为那次通话失败时，转机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第三天放学，景著在清理自己被砸坏的课桌抽屉时（自从被针对后，他的课本经常被撕毁或扔进垃圾桶），手指在抽屉最深处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
不是垃圾，也不是他的东西。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抽屉，慢慢地将那个东西抠了出来，握在手心。
那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有些磨损，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材质是某种哑光的黑色合金，触手冰凉。
而金属片的正面，用极其精细的工艺蚀刻着一个微缩的、却无比清晰的图案——
一只断裂脖颈的蚂蚁，被一个抽象的逆十字贯穿。
“断颈蚂蚁”！
景著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攥紧金属片，冰冷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迅速扫视教室，同学们都在收拾书包，吵闹着准备离开，没有人注意他。
这东西是怎么进来的？谁放的？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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