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转身的方潘背对着男人无声地咒骂了一句，才说：“在下家规严整，爹娘忌讳在外逗遛，不许我带着酒气回家。喝酒什么的还是别了吧——”
所有的再见都别了吧！
谁想和你叙旧啊？
方潘抓紧手中的折扇，拽上不明就里的石卯就赶紧往回走。待走远之后，他压低了声音，对自己那冒着一身傻气的小厮强调：“这是当朝尚书令萧太傅嫡次子，还是国舅爷！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石卯闻言，又是语出惊人：“可您还是当朝国公爷独子呢，何必怕他？”
方潘：。
可萧立樾是个断袖啊！万一他和你主子我杠上了，国公府和太傅府岂不有了间隙？哦不对，是有了坼罅！到时候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两败俱伤时，叫他爹娘戎马半生的功勋和颜面丢了个一干二净可如何是好？
太可恶了！
如果几年前自己能知道会有如今之事发生，要么打死也不去淮安城的南山书院就读，要么起码也得捎上武力值比自己强多了的石卯啊，这样那场酒宴定然不会被这死断袖轻薄，也不会因为石卯不认识死断袖而傻傻地被报家门！
而萧立樾站在原地，看着主仆二人远去的背影，眸色渐深。
难道真的是装断袖装得太久了，哪怕这人多次找自己不愉快，自己也乐意和他交谈？
方渐洄，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马车后面？如今这副样子，难不成是痛改前非？
等回了家，老国公和任夫人已等候多时。
“儿啊，如何？那位女公子像不像你姐姐？”
“没瞧清楚正脸……”方潘答。
“什么？你……你怎么都不知道走到她前面瞧瞧？”老国公五官猛地一皱，似是嫌弃自家儿子愚不可及。
方潘一时无语，解释道：“爹，她进铺子里后，我就被人拦下了，没机会上去看——”
“被什么人拦住了连认亲姐姐的事儿都给丢到一边了？”任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一语道破关键。
“是萧太傅之子萧立樾萧承佑，这位方滢如今已经嫁给萧家老大萧立衷为妻，我看到她时，她正与萧承佑闲聊。
“要我说，这位和我姐姐同名同姓又还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公子，开设的胭脂铺子遍布江南，还与人合伙开了酒楼，随同萧立衷北上入京后还在京城城南开了家书馆，赚得盆满钵满，老有钱了。”方潘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这下，两位中年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疑似亲闺女的成就给吸引走了。
“哈哈哈，颇有我当年的风范！”老国公哈哈大笑地说，“只可惜，若是滢滢当年不曾走丢，如今老子这一身武艺定不至于失传！”
次日。
平康坊南曲，雕栏画槛，绮窗丝障。
台下千娇百媚的优妓邀着宾客语笑嫣然，台上琴瑟和鸣，一曲柘枝舞颇具异域风情。
三楼的雅间内，方潘恣意地倚靠在一张软塌上，暗红色锦缎长袍，绿色云纹腰带，张扬却不显浮夸。神色懒散，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酒，醉眼乜斜地听着南曲现任花魁崔秀秀奏的一支琵琶曲《春江花月夜》。
回京半年，为了给老爹雕玉，不曾岀府畅玩一番，真是谬哉，谬哉！
“不愧是方十三啊，平康坊女校书名动京城，一曲琵琶千金难求，堪称绝响！今日承蒙十三的光，成我人生一大乐事哈哈哈！！”
说话之人乃正二品大员兵部尚书兼领京营提督薛大人之子薛奉薛敬先，与方潘自小相识，性情放浪形骸，不拘一格，人称“京城一顽”——若不是方潘少年时被送去了淮安城，那么一顽想必会变成两顽！
方潘在淮安城时便常与其书信有无。
也难为了方潘那一手超绝狗爬字体，竟也能与人无障碍交流。
薛奉相貌可谓是顶顶的好，一身锦衣在饮酒作乐下渐渐变得松松垮垮，衣襟半敞，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分外妖冶。
他落拓不羁地揽着一位娇美的花娘，说完话后，稍稍扭头，启唇，笑着衔走了女子递来的葡萄，还逗弄似得朝她递去一个眼神。
方潘对于这样的吹捧实在是受用极了，一口干了杯中的酒酿，笑着坐正了身体，却说：“崔姑娘冰清玉洁，本非孔方兄可赂，我不过投佳人所好，才有幸获此殊荣罢了——”
语毕，便正色道：“不过，实不相瞒——今日我托敬先邀诸位一聚，乃有要事相商！”
“哦？是何等要事？说来听听！”难为正在激情索吻的郇王世子廖步施能够在箭在弦上的时候分出心神，问。
“我初回京城，不便之处甚多，想烦劳在座各位一桩事儿——”方潘挑起自己放在案几上的描金折扇，起身拱手说。
“这个嘛，方小公爷，在下不过一介纨绔，怎好替您做事呢？”一人举杯推辞。
廖步施鼻尖埋进身旁人的脖颈，醉醺醺地朝方潘摆手，说道：“呵，想行何事你且说来啊！”
“……家慈思女心切，听人说……萧太傅长媳与我失踪阿姊相似，屡屡唤我去打探一番。可我势单力薄，更与那萧七有深仇大恨，实在不好露于人前，各位可有何法子解我燃眉之急？她是何为人，有何底细，各位可否帮忙调查一番？”方潘摇了摇扇子，忿忿地说。
在国公府想了许久，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既不用遇到萧立樾，又可以接触了解方滢的法子。
他只会些小手艺聊以解忧、讨人欢心罢了。
他说完，在场之人仿佛安静了一瞬。
薛奉打破僵局，道：“萧太傅长媳……十三说的可是方滢？”
“正是！”
这个疑似他亲姐姐的方滢如此大名鼎鼎的吗？他本来还担心这些人不知道，专门提了下那几个令他自己膈应的字眼！
廖步施哈哈一笑，转而阴恻恻地说：“京城谁人不知这位离经叛道的女公子？好好的农女不做，抛头露面开什么书馆和胭脂铺？若说她当真是天真到不知世俗就算了，却又晓得搔首弄姿引得萧守渠弃本世子亲妹妹于不顾！”
他嘲讽奚落道：“这种人……竟是你邢国公府的女公子？？当真是‘凤栖凡木，终类山鸡’呵！”
方潘面色僵硬，“唰”的一声将折扇和上，抓着扇头的手微微用力，将竹骨都按得咯吱作响。虽说他不知此“方滢”的底细，但是昨日一面，怎么也看不出那一身利落干练的气质会是一个势利的人。
再说了，农女怎么不可以开铺行商？淮安城多得是女公子行商，就是女子纵横沙场，学古人木兰从军、桂英挂帅又何尝不可？
更何况，他都已经说了方滢很可能是他邢国公府的人，廖步施依旧敢这么说，真是……
“啊……这……”薛奉见好哥们儿面色不善，本想开口打圆场，不料说嗨了的廖步施又开了口：“早就听说方小公爷是个性情中人，浪荡风流，在淮安城青睐你的女子可不少，何不使出你最擅长之事，自己勾出那女人的密辛？免得欠我们人情债不是？”
“你！”方潘怒火中烧，在淮安城老国公不准他用国公之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可是依着临邱方氏的出身，也没有什么人敢对他这样口无遮拦！
这个狗屁世子简直是目中无人！不仅骂自己是一个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的小白脸，还奚落方滢！那方滢就算不是他的亲姐姐，也是萧家的长媳！！
“怎么？方小公爷这是被本世子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廖步施讥刺道。
他平生最见不得比他长得好的男人，当朝皇帝小儿他惹不起，萧家那两位又都冷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让人提不起刁难的兴致，薛奉这人虽看着混不吝，武功却极为出众，狩猎得过好几回的魁首，揍起人来更是亲娘都不认识，他也不敢惹。
如今见了这方潘，他多少不得劲！
再说，他爹屡次向邢国公府递橄榄枝，却三番五次被下了面子，这仇不报，枉为人子！
“砰——”方潘直接挑起桌上盛着茶水的瓷杯就使劲甩到廖步施脚边，水溅湿了郇王世子的衣摆，发出清脆响亮的破碎声。
扔完了杯子，方潘忍着怒气转身离开，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廖步施又贱兮兮地开了口：
“方小公爷好大的威风！本世子可还听说，那萧太傅次子与你可是抱在一起亲过的关系，怎么就成了深仇大恨了呢？你何不直接近水楼台去问问你的萧七郎？倒省了在本世子面前造次的时间了！”
娘的！再忍就能养出一屋子金银花来了！！！
被戳中怒点的方潘猛地刹住车，直接将折扇丢了，转身一脚就把案几踹翻了个面，杯盏乒乒乓乓、稀稀落落地碎了一地，奏出了一曲环佩叮当。
“啊——”花娘们被这一出吓得四散。
差点被碎杯子扎破皮肉的廖步施打了一个哆嗦，手上拿着的杯子哐当一声也掉在了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完了，怎么京城长得比他帅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性子暴？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他看着上一秒还算正常这一秒脸色可怕的青年，不禁吞了吞口水，说：
“方……方潘，说好了今日这顿你做东道主，在平康坊南曲弄坏了东西都是要赔偿的……这些物什尽是你砸的……可千万别把账赖在别人头上！”
薛奉走到方潘身旁，一手将捡起的折扇物归原主，另一手扣住青年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听了廖步施的话后，笑曰：“十三，别动气。”
“呵，小爷砸的东西自然算在小爷账上，你砸的东西就得算在你自己账上了！刚才你砸的杯子是雕螭银胎鎏金盏，八十两一个，可也休想赖账！”
方潘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廖步施，侧手抓住自己已经“烂桶匡时”的折扇，嗤笑一声，没理会薛奉的话，倒是狮子大开口地漫天要价。
“什么！？就这么一个破杯子就要八十两！？”廖步施惊吼，震惊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位美人，只见美人面面相觑之后，竟纷纷颤颤地点了个头。
他面色有几分僵硬，虽然八十两不算什么，但区区一个杯子就值八十两，这南坊什么时候是这么一个销金窟了！？？
丢下一个重磅消息之后，方潘向上翻了一个白眼，拿破破烂烂的折扇拍掉肩膀上的手，“撒开，小爷先告辞了！”
什么嘛，法子没求到一星半点，乐子却被人看了不少。他瞪了两眼薛奉，就知道这人不靠谱，让他喊些有手段有势力的公子哥儿，喊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手有屎的儿吗？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顶着一身酒气哐当一下划拉开了门。
一开门，竟撞上了一个紫衣男的肩膀。
皱眉一看。
竟瞧见了紫衣男身后站着一个让他深恶痛绝的男人——萧立樾！！
“你是何人？？撞了本王，竟还敢这么直愣愣地站着！？”紫衣男廖饮涓斥道。
方潘写在信上的：有手段有实力的公子哥儿！
薛奉看进脑子的：有手&%$#有@*？的公子哥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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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流小公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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