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黎歌的繁华景象让初来乍到的夏氏族人目不暇接。
马车驶过宽阔的御街,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衣着光鲜。
“天爷!这衣料首饰可真漂亮!”一个年轻人扒着车窗,眼珠子紧盯着琳琅满目的小摊。
“乖乖,这人多的……比咱白泽湖开鱼祭还热闹十倍不止!他们都穿得恁好!”
夏茗紧紧抓着夏童的手,昏花的双眼努力分辨着窗外飞逝的景象,喃喃道:“这……这就是京城啊……真大,真气派……”
经过层层严密的盘查核对,车队终于抵达了萧府门前。
府门洞开,静影已带着几名干练的婢女垂手恭立在内院门廊下等候。
萧荣翻身下马,吩咐道:“静影,这些都是岭西夏氏军医的家眷。先在府里给他们安顿一下,准备好热水热饭。等容意公主那边来了人,再送他们过去。”
静影福身一礼:“是,大人。东、西厢房都已收拾妥当,被褥用具一应俱全。诸位一路辛苦,请随我来稍事歇息,热水饭食即刻奉上。”
她侧身引路,姿态从容。
就在这档口,书房窗户缝隙后,一双眼睛正透过帘幕的微隙,暗中观察着院内的动静。
一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缩回身,迅速将一封蜜蜡封印已被拆开的密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锦盒里。
他熟练地移开书架几本厚重的典籍,露出一个暗格,将锦盒推入其中,再将书籍复位,严丝合缝。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后窗,身形一闪便融入了墙角的阴影,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
沉璧忽然感觉到庭院中异样,转身扫了一眼书房,窗前松枝微微晃动,她轻移步子,靠近了书房。
刚转过书房墙角,沉璧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只见萧媛正蹲在书房墙根下的泥地上,蜷缩着身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的一个小洞,掐了一根枯枝在洞里小心地捅咕。
“媛媛?”沉璧蹲下身,声音放柔,“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是不是外面来了太多生人,怕生了?”
萧媛抬起头,指向那个小洞,又急切地指了指东边院墙的方向,语速飞快:“知了猴!知了猴飞走了,飞走了!”
沉璧一愣,随即笑道:“傻丫头,现在可是深冬哦,天寒地冻的,知了猴都还在土里睡觉呢,哪会飞出来呀?”
“飞走了!飞走了!”萧媛却固执地指着东边。
沉璧心中的疑虑,被萧媛这天真的话语冲淡了大半,只当是孩子对夏虫的幻想。
她正想再哄萧媛两句,远处传来静影清亮的呼唤:“萧大人!月公公驾到!”
沉璧闻声,心头一紧,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快步向正厅赶去。
月无弦身着内廷总管服色,手持拂尘,面容沉静,在一名小太监的陪同下立于院中。
他目光扫过略显局促的夏氏族人,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的微笑:“太上皇与容意公主殿下,感念煊熠皇后母仪天下之恩德,亦体恤夏氏族人忠勇为国之心。特旨:尔等远道而来,鞍马劳顿,不必再辗转他处。京城东华门内,有专为天家贵胄宾客预备的‘汇贤居’,清幽雅致,一应俱全。尔等可即刻随官役前往安顿,衣食住行,自有宫中安排,务必使其宾至如归,以彰天家善待功臣亲眷之隆恩。”
夏远山族长闻言,连忙带领众人齐齐下拜:“叩谢太上皇天恩!叩谢容意公主恩典!”
月无弦微微颔首受了礼,随即转向萧荣,拂尘轻摆:“萧大人,借一步说话。”
萧荣会意,引着月无弦进入内厅。
月无弦脸上笑容淡去,他开门见山:“沉璧,容意公主此番岭南、岭西之行,可还顺利?路上可曾察觉有何异常之处?与驸马爷情谊进展如何?”
沉璧垂首,恭敬回禀:“回月公公,公主殿下此行一切顺利。与驸马爷一路相伴,情谊甚笃。在岭南宫府,驸马家人亦待公主极为敬重礼遇。只是在白泽湖时,有一事略显蹊跷。”
”她略作停顿,如实道:“当日抵达,族长设宴接风,众人饮了几杯当地特制的‘醉云霞’药酒后,竟都昏睡过去,奴婢亦未能幸免。待奴婢醒来,发现公主殿下不在席间。后来公主归来,言道是夏远山族长单独引她去祭拜了煊熠皇后娘娘的灵位。族长解释,此酒药力特殊,外地人初饮难以适应,昏睡乃常事。公主殿下身具夏氏血脉,故能早些醒转。”
月无弦双眼半眯:“哦?这个夏氏果然不安分。沉璧,你的任务不变,继续留意左右,事无巨细,皆需谨慎。明白吗?”
“奴婢明白。”沉璧应道,随即想起一事:“还有一事禀报。我们抵达白泽湖当晚,容意公主去了煊熠皇后表姑母夏茗老人家居住的竹楼,将夏茗婆婆及其孙儿夏童一同接来了京城。如今祖孙二人,亦在安置之列。”
月无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缓缓捻动着手中的拂尘柄,若有所思地低语:“既然是容意公主的血亲,理应优待,她们祖孙二人就不必住在汇贤居了,你安排他们住在紫宸宫北边的闲云阁,好生伺候。”
“是。”
*
紫宸宫,大殿之上。
兵部尚书跨步出列,声如洪钟:“启奏陛下,御东军各部已悉数抵达黎东边境指定关隘,粮秣辎重充足,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可开拔东进。”
鸿胪寺卿紧随其后,躬身奏报:“陛下,西幽国信使快马急报,其先锋军已按盟约,于三日前在北境天海高原一线,主动出击袭扰北地蛮人主力营寨。蛮人措手不及,仓促应战,其大部兵力及重型器械已被成功牵制于高原北麓。西幽军报称,其军已进入全面备战状态,五日内必与蛮人展开主力会战!”
殷书绝适时出列,声音清朗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陛下明鉴!我西幽王已率先履行盟约,为黎国东征创造良机。战机稍纵即逝,还望陛下速速决断,挥师东进,勿负两国盟誓,亦勿失此天赐之机!”
龙椅之上,江奕目光如电,扫视阶下群臣。
片刻,他缓缓抬首,沉声道:“西幽王信守承诺,勇毅可嘉。传朕旨意,即日起,御东军全线开拔,杨肃为主帅,务求雷霆之势,荡平东境,扬我国威!兵部、户部、工部,一应军需调度、辎重保障、器械补充,需倾力配合,不得有误!若有贻误战机者,军法从事!”
“臣等遵旨!”几位尚书齐声领命,声震殿宇。
吏部尚书奏道:“启奏陛下,容意公主殿下已将岭西夏氏精研医术者共四十八人,悉数交接于御东军主帅杨肃将军。据驿报,公主殿下及其随行仪仗,此刻应已平安返抵京城。夏氏其余族人,亦已按太上皇与公主殿下旨意,妥善安置于京畿‘汇贤居’,一切安顿妥当。”
此言一出,立于阶下的昭阳公主江驭辰与西幽使者殷书绝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奕微微颔首:“夏氏一族,世代忠良,医术精湛,心系黎民。其族人远道而来,为国效力,实属不易。着礼部、京兆尹加派人手,好生护卫其居所周全,务必使其宾至如归,彰显朝廷体恤功臣亲眷之恩典。”
“臣遵旨。”吏部尚书应声退下。
江奕环视群臣,目光沉静:“诸卿,可还有本奏?”
殿内一时寂静,众臣纷纷垂首。
“既如此,那今日便退朝吧!”
殷书绝看似平静地垂手而立,但眼角的余光却紧锁宫殿大门。
就在众臣纷纷挪步之际,殿门处光影微动,殷书绝的心腹侍卫明河般悄然闪入,他并未上前,只是隐在殿门旁的阴影里,对着殷书绝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殷书绝敏锐地捕捉到,他随即转身,给了江驭辰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
一接收到这信号,江驭辰深吸一口气。
她必须言简意赅、一气呵成,绝不能给父皇任何犹豫或偏袒的机会。
“父皇!”江驭辰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向前一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正要转身离去的众臣立刻停下了脚步,纷纷惊疑地望向她,又迅速退回原位。
一股无形的暗流瞬间在庄严的大殿内汹涌澎湃。
“儿臣有要事禀报!”江驭辰的声音异常清晰,响彻整个宣阳殿:“事关国本,更涉谋逆大罪!儿臣恳请父皇,明察秋毫,严惩国贼!”
“何事如此严重?”江奕眉头紧锁。
江驭辰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有人假借提督萧荣行监察御史之便,勾结逆贼戚夜阑。其一,利用职权,暗中大量购入黎国明令禁止的铜器;其二,与戚夜阑达成肮脏交易,意图以铜器祸乱京城,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如今,逆贼戚夜阑已被儿臣派人秘密擒获,戚夜阑已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并亲口指认,幕后主使及铜器最终买家,正是容意公主江宛!”
满朝文武瞬间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裴瑛适时跟奏:“陛下!此等通敌卖国,图谋不轨,祸乱朝纲的滔天大罪,人神共愤!微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缉拿容意公主,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其他大臣也纷纷道:“如若昭阳公主指正属实,还望陛下明鉴,还我黎国朗朗乾坤!”
“够了!”龙椅之上,江奕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阶下言之凿凿的长女,她虽颔首恭维,目光却犀利。
他早知道两个女儿会有如今这个局面,可当江驭辰真的联合大臣给江宛使绊子,他的心里到底不是个滋味,这样的局面无疑是江驭辰早先设计好的,把自己活生生架在了百官面前,何等难堪!
他颤巍巍落座龙椅,尽力平复就要爆发而出的愤怒。
“四品以上官员留下,其余人等退朝!”
待殿上官员走了大半,江奕冷语道:“把逆贼戚夜阑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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