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雾气从台阶的右侧缓缓溢出,似舞台上的干冰升华,如鬼魅一般,绕着扭曲的形状往另一侧延伸。
直到雾气笼罩了此处片隅,唢呐声也愈来愈近,先见到的是两名举着红色喜牌的红衣男子。
男子稳步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受地形的影响,如履平地,远远看去与常人无异,只当是拍电影才会身着这样的装束。
男子很快便走到了案台前方,此时,映入二人眼帘的是惨白灰败的脸,僵硬的笑容似雕刻般印在他们的脸上,两名男子的脸如出一辙,几乎分不清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秦砡心中陡然一惊,连电影都甚少看的她,遇见只能在恐怖电影里见到的场景,一股不可控制的寒意自尾椎骨,沿着脊柱迅速攀升至脑后。
秦砡头皮发紧,握住沈知行的手紧了紧。
沈知行感受到秦砡的变化,指尖轻而缓地摩挲了几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跟在举牌男子身后的是鼓乐队伍,两名吹唢呐,两名吹笙,一鼓、一锣、一镲。
再往后是四名轿夫,也是身着红衣,抬着一个单人无顶竹轿,上面坐着一个红袍加身的男子。
男子头顶黑弁,紧闭双眼,脸上毫无血色,甚至有些泛青,无声无息,歪斜地靠在椅背,用红绳绑在轿背上,随着轿子前进的动作颠摇。
男子身前戴了一个十分显眼的大红花绸,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这场婚礼的新郎。
结亲队伍在迷雾中有条不紊地行走,周围的一切都不失去了限制,四周的树木,呼啸的风声,就连脚下的台阶,都不见了,二人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当新郎的竹轿走到案台正前方的时候,八人红衣抬的黑色棺材,从迷雾中现身。
“阵起!”
沈知行眼疾手快,迅速抽出桃木剑,用力向下,扎进地面,刚好嵌在了石阶缝隙中的黄土内。
紧接着,沈知行的脚下泛起金色光圈,而后慢慢扩大,脚下阵法的纹路慢慢显现。
刚到此地时,沈知行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插了一柱不算细的香。
以四炷香为定点,线性光芒冲天而上,而后又在空中相互连接汇聚。
汇聚后的线条又似舞台巨幕般落下,金光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透明盒子,将红衣队伍困在了里面。
队伍的和谐运作被打破,所有“人”都犹如阅兵般齐齐将头扭向了沈知行和秦砡的方向,浑浊的眼球僵硬而阴鸷,直勾勾盯着破坏他们宁静的沈知行。
队伍停下了脚步,举牌的人不举了,吹奏的人不吹了,敲锣打鼓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轿夫和抬棺人也维持着刚刚的动作,有的甚至另一只脚都没落地,就那样单腿站在原地,却不会因为平衡问题扰乱身形。
“糟了!”
沈知行暗道不好,紧紧压着桃木剑剑柄的手颤抖着,连带着木剑也在震动。
不,是因为木剑在震动,才导致沈知行的手在颤抖。
她要压制不住了。
秦砡上前半步,双手抱住沈知行的手背,与她一同用力。
果不其然,木剑震得很厉害,哪怕是加上秦砡,也快要无法掌控。
棺盖掀起,似乎是被一股很大的力道从内部撞开,直直飞了起来,撞落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声。
光是用听的,就知道那个的重量一定不是人能够踹开的。
同一时间,把握着桃木剑的二人被猛地爆开的气流震飞,分散倒在地上,桃木剑也从半截剑身处折断,只剩余整个剑身三分之一的剑尖部分的还插在石缝中。
没有棺盖的棺椁从内部溢出黑紫色的雾气,与灰败的雾气完全不同,有十分显眼。
一直干瘦枯槁的手从里面伸出,一把抓在了棺椁边缘,而后,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原本还修剪整齐的指甲,此时开始暴长。
“沈知行!”
环顾四周,发现了倒在不远处的沈知行,她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可能是因为疼痛而不好起身。
秦砡顾不上被凹凸不平的石阶撞击的疼痛,迅速爬起,跪地膝行往沈知行的方向爬去,将她扶起。
“你没事吧?”
仇恨值主要是朝着沈知行来的,她受到的冲击稍微大上一些,被震得耳朵都在轰鸣。
“没事。”
抬眼对上秦砡因为过于担忧而紧皱的眉眼,沈知行摇摇头,借着她的力道爬起来。
“你呢?没受伤吧?”
“我没事。”
将沈知行扶正以后,秦砡松开了手,往后藏了藏。
在这种危机时刻,沈知行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棺椁上,并没有注意到秦砡这个细小的动作。
“没想到,怨气竟然这么重,恐怕,是已经沾了人命了。”
沈知行紧盯着棺椁边缘那双干瘪如木棍的手,面色阴沉,语气中却又带了一丝遗憾。
这个时候秦砡也不管这女鬼有没有救了,她只想能沈知行能够全身而退,哪怕解决不了,也不要受伤。
低头看向桃木剑,就连断裂的那大半部分,都裂开了细细的纹路。
已经不能再用了。
只是,秦砡发现,即便桃木剑断了,这个金色的屏障依旧亮着,没有被影响半分。
“阵眼不是桃木剑,是剑尖。所以,只要剑尖没事,结界暂时破不了。”
看出了秦砡的疑惑,沈知行便为她解惑。
“其他的那些都是小喽啰,把他们困住就行。”
沈知行弯下身子,从背包中翻找,拿出了另一把剑。
那是一把铜钱剑,由红线编制而成。
“主角还是棺椁里的【她】。”
沈知行握着铜钱剑,挽了个剑花,目光一凛,视线扎向已经从棺椁中坐起,探出半边身子的女子。
女子身穿大红嫁衣,款式与面料并非多昂贵的,头上连个凤冠或者盖头也没有。
面容灰败苍白,皮肤裂出深深的暗红色纹路,却又并不像其他人似是被吸走精气一样过于枯槁,反而看起来会让人觉得,一把摸过去可能还会有些弹性。
由此看出,女子的年纪应当不大。
女子睁开了紧闭的眼眸,全黑的眼球中心处一点幽暗的红,透露着诡异与危险。
“这次是真遇到恶鬼了。”
沈知行握紧手中的铜钱剑,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金色结界,将剑尖指向嫁衣女子。
见沈知行向自己走来,嫁衣女子咧嘴笑了起来。
口腔中黑洞洞的,连一颗牙齿都看不到,也看不到舌头,就像是个望不到底的黑洞。
“沈知行!”
秦砡伸手拉住沈知行,面上隐忍克制着恐慌。
看着秦砡露出那样的表情,沈知行此时竟然觉得她好可爱。
“没事,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近战法师。”
说完,沈知行拨开秦砡的手,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被金光阻挡的队伍乱成了一团,他们出不去,只能分散地站在结界边缘,不断敲打,嘶吼着听不出的音节。
那声音像是拧动常年不用已经生锈的水龙头,水又夹杂着满是砂砾从铁锈管道中涌出。
秦砡看向沈知行无畏挺直的背影,忍下想要拦住她的冲动,一狠心,一咬牙,脚下用力一踏,将断裂在石缝中的剑尖插得更深了些。
既然无法在其他事情上帮到她,那就尽量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吧,比如不让这道阵法被破掉。
抬棺人已经不在了,棺椁就这样躺在地上,沈知行提剑进了结界内,与趴在棺椁中的红衣女子面对面,女子的嘴裂得更大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起尸最虚弱的时候,就是刚爬出棺椁时候。
沈知行率先出手,向女子的胸口刺去。
女子腾空跃起,双腿歪歪斜斜踩在地面,双手撑底,抬着头,看向沈知行,呈现出匍匐的姿态。
可是那眼神哪怕是看不出瞳仁,也能感知到那股凉意源源不断蔓延,缠绕上沈知行的身体。
看似俯首称臣,实则蓄势待发。
下一秒,红衣女子双腿一蹬,便跃上空中,飞一般冲向沈知行。
沈知行身形一晃,抬剑一挡,堪堪避过女子伸来的利爪。
女子低头看着刚刚碰到铜钱剑的手掌,竟然似烧焦了一般滋滋冒着烟气,她皱了皱眉,看起来很是疑惑的模样。
她不能理解手并不疼,为什么却冒着烟。
铜钱剑是有用的,沈知行安心了些许,但同时又面临一个问题,想要解决她,恐怕只能刺向她的心脏了。
女子看似身体僵硬,实则动作比常人都灵活,这件事想必并不容易。
女子的目光聚焦到铜钱剑,她预感到了这把剑对自己的威胁。
趁着女子停顿之时,沈知行下盘站稳,微微弓背,朝她奔去。
女子不再主动进攻,铜剑落下之处,她只是闪躲,不让自己碰到她一点。
与此同时,她也在趁着躲避空档,偷袭沈知行。
幸亏沈知行反应灵敏,或是身形躲避或是提剑格挡。
几个来回下来,谁也没碰到谁半分。
可鬼是不会累的,人会。
沈知行没想到还能有当近战法师的一天,以往的身法训练荒废了许久,现在体力也大不如前。
她能看出,这个女鬼应当是有些思想的。
额头流下了两行热汗,低低喘息着,同时又极力忍耐,不想被这女鬼瞧出自己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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