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第三天的下午，裴谙被允许拆了固定器，可以自主进食了，第五天，可以在床上翻身、做一些轻微的肢体伸展运动预防深静脉血栓，第七天，可以在床边短时间站立，逐步过渡到缓慢行走。
陈听淮在医护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扶着裴谙沿着墙边慢慢走，他太紧张了，不自觉很用力地抓着裴谙的手臂。
裴谙其实有点疼，他隔着一层衣服感受到陈听淮的力度，心突突突地跳，感觉被抓住的地方痒痒的，他屏住呼吸，想着要不要伸手去抓，又不好意思动作。
于是靠着墙边走了一圈下来，两个人都精疲力竭。
陈听淮给裴谙倒了杯水，问他：“再过几天就出院了，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裴谙摇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我的记忆真的不能恢复了吗？”
陈听淮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给自己灌了半杯水，才慢慢说：“医生说手术平安已经是幸运，记忆的话，只能看会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手术后的这几天裴谙陆陆续续做过很多检查，所有医生都告诉他，这确实已经算是一个好结果了。
裴谙对此只能说抱歉。
陈听淮摇摇头：“这也不能怪你。”
话是这么说，但裴谙这几天内心一直很煎熬，他看得出来陈听淮非常爱他，或者说是非常爱曾经的裴谙，他却不能给予陈听淮本应得到的回应，但陈听淮从没在他面前表达过不满。
得到了珍贵的东西却付不起相应的代价，像是在万千米深的海底，强烈的压力和窒息感让他更惶恐了。
他迫切想要找回记忆，但他却是表现出急迫，两人的相处反而越是尴尬，甚至有时候陈听淮会对此避而不谈。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第二天，陈听淮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对他说早上好。
手术后的第十四天，各项检查结果都很正常，裴谙终于可以出院了。
刘叔帮忙收拾好了东西就去下一户报道了，陈父陈母赶来帮忙，将收拾好的东西搬到车上，陈听淮将裴谙扶下楼，安置到车后座。
四人一起开车回家，到了家门口，陈母掏出一把艾草叶，把陈听淮和裴谙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去去晦气，以后你俩就去病消灾，平平安安。”
陈听淮问：“我又没生病，拉上我干嘛？”
陈母就用艾草一把呼上他的头，“小孩儿别打扰大人做事。”
陈听淮抱着头嘀嘀咕咕：“说谁小孩儿呢。”
裴谙看着两人的相处有些羡慕，这些天来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许是自己没通知，但陈听淮也从来不提这事儿，想来是自己与父母关系并不好，或者父母已经过世了。
进了屋，陈母开始指挥干活，“我去做饭，老陈你跟淮淮去收拾东西，小裴你去客厅看电视去。”
裴谙仔细打量了一圈这个陌生的环境，拣了个不重的口袋亦步亦趋地跟着陈听淮，“我也帮忙收拾吧。”
陈听淮一把捞过那个口袋，把他推倒沙发上坐着，“我又不是虐待病人的变态，你好好坐着。”
裴谙只好乖乖坐着看电视，时不时偷瞄忙碌的三人，总感觉应该干活的自己现在却在这里坐着，有种莫名的心虚。
裴谙度过了煎熬的两小时，陈听淮带着老父亲将带回来的东西都归整收拾好，陈母也做出了一桌子好菜，招呼着众人来吃饭，裴谙闻言立刻去厨房抢着端菜，总觉得做点事情总会舒服点。
席间陈母喝了点酒，陈父拦都拦不住，裴谙看出她似乎想对自己说什么，但不好开口。
四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将这一顿饭吃完，临走前陈母给了陈听淮一个拥抱，“淮淮，你......给小裴一点时间，你俩好好的，我和你爸就满足了。”
陈父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陈听淮的额头，将他额前的碎发抹上去。
陈听淮也有点醉了，他酒量不好，上脸也快，今晚只喝了一杯就脸通红，人也有些迷糊了，他靠着妈妈的肩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陈母放开陈听淮，又抱了下裴谙，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拍了拍他的后背，随后跟陈父一起离开了。
陈听淮还一直扒着门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裴谙犹豫了一瞬，尝试道：“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陈听淮突然抬头盯着他，脸红红的，眼神迷离，裴谙被他这样盯着动也不敢动。
突然，陈听淮笑了，“没事儿，哪儿能让你一个病人照顾我。”
他步履缓慢地进屋，开始收拾餐桌，裴谙迅速关好门去和他一起收拾，把锅碗瓢盆都放进洗碗机。
陈听淮带着裴谙熟悉家里的各个地方：“这是卧室，旁边两间是客卧。这边是洗手间，但是这间花洒不太好用，你平时都用卧室里那间。”
“左边是书房，咱俩共用的。”
最后来到客厅，他指着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这一面墙都是书柜，放了一些我的书和你的手稿。外面是阳台，洗衣机烘干机也都在外面。”
裴谙走上前，抽出一本翻看起来：“这是画的......珠宝？我是做珠宝设计的？”
陈听淮把滑轮梯推远了一些，免得撞到：“嗯，你看看，有印象吗？”
裴谙摇头：“还是记不起来，但感觉我应该能画出来。”
“今天太晚了，明天上手试试吧。”陈听淮把那本手稿塞回去，“你先去洗澡吧，我待会儿洗。”
裴谙一下子就僵硬了，陈听淮也不管裴谙的反应，推着他进了里面那间浴室，从衣柜里翻出裴谙的内裤和睡衣递给他，砰的一声拉上了门。
裴谙一个人在里面紧张地四处张望，将浴室的布置看了一遍。
最外面靠近门的地方是洗漱台，台面上凌乱地摆了很多东西，牙刷牙膏、杯子、护肤品，甚至还有一个卡通小玩具，杯子是情侣款，上面印刷了两个Q版小人，特征明显，一看就知道是他和陈听淮。
墙上挂了一面镜子，两侧是挂式的柜子，柜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各式各样的珠宝映入眼帘。凭着裴谙的眼力，能知道这其中有一些是便宜的人工合成宝石，有些则是昂贵的天然宝石，它们全都混在一起，呆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浴室里。
往里，依次是马桶和淋浴。很普通的布置，能完美融入任何一个家庭。
裴谙最后还是认命地脱了衣服准备洗澡，他正要打开花洒，陈听淮从外面敲响了门：“差点忘了，花洒知道怎么用吗？”
裴谙吓得赶紧把刚脱的衣服披在身上：“会......会！”
陈听淮又说：“那你别让头沾着水，今天太晚了怕感冒，明天白天我给你洗头。”
裴谙愣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想到这点：“嗯，知道了。”
还好陈听淮没有直接推门进来，裴谙得以继续洗澡。他洗完澡换上睡衣，按着浴室门，先是推开了一条缝，看外面没人，才迅速出去，直接躺进被窝。
床单枕套被套都是下午陈父帮着陈听淮一起换的干净的，床上有两床被子，陈听淮的本意是让裴谙带着其中一床被子去客卧睡，结果他一进卧室就看到裴谙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跟裴谙向他坦白病情那晚一个样。
陈听淮叹了口气，走近摸了摸裴谙的头，是干的。
裴谙装作被吵醒时迷迷糊糊的样子，问：“怎么了？”
陈听淮说：“没事，看看你头有没有碰到水。”
他关了灯，只留下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找出了自己的睡衣，进了浴室。
浴室传来淅沥沥的水声，裴谙躺在床上心如擂鼓，等着小夜灯柔和的灯光都似乎有些眩晕了。他脑海里一会儿想着要是等下陈听淮要挨着他睡该怎么办，一会儿又想他和陈听淮是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脸燥得通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吹风机的嗡嗡声响起来，没过几分钟，嗡嗡声也停了，陈听淮拉开门走出来，裴谙骤然止住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呼吸急促起来。
眼看着陈听淮越来越近，裴谙忽然问：“我看浴室的柜子里有很多珠宝，怎么想着放在那里？”
这下轮到陈听淮愣住了，他坐在床上盘起腿，奇怪地上下打量裴谙，一瞬间甚至以为裴谙恢复了记忆，但显然没有。
他问：“你真想知道？”
陈听淮坐得太近了，裴谙动动手和腿都能挨着他，虽然之前在医院两人有过更近距离的接触，但医院和卧室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
裴谙心不在焉点点头：“嗯？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陈听淮脸上的玩味，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想吃什么扯开话题的方法，陈听淮就说话了。
陈听淮说：“是你放在那里的，你说......我戴着它们很好看。”
戴着好看，又为什么要放在那里，那当然是在里面戴着好看了。
裴谙听明白了其中暗含的意义，当即就脑袋宕机了，他原本只是想随便扯一个话题延缓睡觉的进度，没想到直接问了个更尴尬的。
他将被子盖过头，假装睡觉，不再说话了。
陈听淮把他的被子拉下来，哼笑一声：“别闷着了。”
裴谙仍不肯睁开眼睛，陈听淮盖上另一床被子也躺下了。
黑暗中，裴谙睁开了眼睛，凝视着陈听淮的背影，他动了动手指，总感觉少了点什么。陈听淮突然翻身，吓得裴谙赶紧闭上眼睛，过了几分钟，他又悄悄睁开，结果就看到陈听淮也睁着眼看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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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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