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听淮坐在车里认真地想,裴谙让自己这辈子都完了。人一旦被好好爱过,就会知道真正爱你的人会怎样对你,于是你对于那些虚假的爱、不足的爱,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息就能感觉出来。
从前裴谙之于陈听淮就是这样一个人。
陈听淮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惊醒,去厨房把汤熬上,他其实不怎么会下厨,最擅长的也只有这种一锅下的熬汤了。
盖好砂锅的盖子,定好闹钟,他坐回沙发上,又惴惴不安起来,人一闲下来就会想东想西,陈听淮现在一闲下来就会反反复复回想刚刚在病房里裴谙陌生的眼神,问“你是谁”的陌生语气。
这让他感到窒息。
陈听淮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不仅好面子,还非常嘴硬。就比方他嘴上骂着裴谙为什么要担心还没发生的事、说着一定会再次相爱,但实际上他心里害怕极了,有时还会半夜突然惊醒,所以裴谙一开始是打算瞒着他的。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跑去书房里翻来翻去,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那本裴谙的日记本。他将日记本和旅行手帐一起放在一个布口袋里,塞进了客厅书柜的最上层,下来的时候太急,脚踝磕到了滑梯,还差点摔一跤。
陈听淮一瘸一拐地回到沙发上继续抱膝坐着,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似的松了口气,又变成一滩躺倒。他手脚并用对着沙发又是捶又是踢,发泄心里的郁气,脚踝擦过沙发,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眼泪都下来了。
但是他也不想管,就这样在沙发上躺下了,吸吸鼻子,使劲把眼泪憋回去,但越憋越适得其反,到最后,他干脆将手臂搭在眼睛上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报复性地想心痛死裴谙算了。
他嘴角绷紧,哭得无声无息。
到后面也许是哭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陈听淮被闹钟叫醒,醒的一瞬间还有些迷糊,眼角紧绷。他用力眨眨眼,起身去浴室快速洗了个澡,湿着头发去厨房关了火,往锅里放了一小撮盐,舀了一小勺汤吹凉尝了个味,觉得差不多了,就把汤倒进保温桶里,扣好盖子。
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要留在医院陪护,检查了一遍水电气的开关,陈听淮提着保温桶出门驱车去医院。
陈听淮到医院时在楼梯口碰见了刚查完房的医生,医生看出他昨晚应该睡得不好,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了几句就去别的病房了。临走前突然又停下,说他离开病房的时候正好有人来探望病人,嘱咐每天探望的人别太多,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陈听淮还在疑惑这还有谁能来探病,他早都嘱咐了朋友们,裴谙刚做完手术这几天都别来。
他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进去,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坐在靠窗那边的凳子上,正对着病房门,正在低头削苹果。陈听淮就这样站在门口看女人削完了苹果,递给病床上的裴谙。
“小陈?怎么不进去?”护工刘叔在门口碰见他。刘叔是陈母帮忙找的护工,在医院里口碑还不错。
陈听淮没回答,反而问起别的事:“刘叔,怎么让别人进病房了?”
“喏,这个女娃子说是代表公司来的,带了好多水果,还给我看了合照,”刘叔抬了抬手里的果盘,“我刚刚洗水果去了。”
也没理由不让裴谙见外人吧,陈听淮强忍着酸涩想,但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啊。他勉强笑笑对刘叔说:“那刘叔你先进去,我突然有点事,待会儿再过来。”
刘叔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乐呵呵地提醒:“诶,你去吧,这女娃来的时候说公司忙,呆十几分钟就要走,小陈你早点回来。”
陈听淮点头,后退一步让出门口的位置让刘叔进了病房,就逃一样地快步穿过走廊,一口气下了楼。
十分钟后,孟晓云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工作室那边最近忙得要死,裴总你好好休息,大家都盼望着你早日康复回来帮我们分担工作呢。”
裴谙不认识这个据说是他同事的女人,好在他本来就不是热情的人,现在躺在病床上也不能做什么大动作,随便敷衍的几句也没引起怀疑。
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了,只能微微转头,按照医嘱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拆固定器。有时候实在躺得无聊,他就让刘叔帮他抬高床头,这样能看到窗外的风景,他住的病房楼层不高,还能看到住院楼楼下的小花园。
往常这个点小花园都没什么人,病人大都要下午才会去那里散步,但今天,上午十点,小花园的长椅上却坐了一个人,裴谙仔细看看,发现正是那个昨天自称是他爱人的男人,叫陈听淮。
陈听淮正抱着保温桶坐在长椅上生闷气,刚开始他本来又委屈又难过,看那两人递了个苹果就怨天怨地,但很快那个唯我独尊的陈听淮又占了上风,他在心里细数这两天裴谙对不起他的事,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要让裴谙还回来。
他在这里内心戏丰富,楼上的裴谙却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裴谙皱眉,想着陈听淮怎么不上楼。
刘叔送客回来就看到裴谙微微转头,盯着窗户外面,他站过去瞧了瞧:“这不小陈吗,刚刚都到门口了又说有事先走了,在那儿坐着干嘛呢?”
裴谙诧异:“他刚刚来过?”
“是啊,提着保温桶来的,应该是给你带的汤吧。”
刘叔看看裴谙,又看看楼下的陈听淮,好像品出了点什么。陈听淮跟医生交流时也没避开他,他也算知道一点裴谙的情况,所以这大概是小两口因为失忆的事情闹矛盾了?
热心的刘叔顿时起了修补的心思:“要不我下楼去叫他?现在这个点在外面也挺冷的。”
裴谙还是保持那样的动作盯着窗外,想顺着刘叔的意思,又觉得有些别扭。不过没等他纠结多久,小花园里的陈听淮就发现了楼上的两人似乎都在盯着他,他认得那是裴谙病房的位置,所以这两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陈听淮对着楼上比了个鬼脸,哼着歌抱着保温桶上楼了。
他把保温桶放到柜子上,看也不看裴谙,径直去洗手,“刘叔,你待会儿跟我去一趟停车场,棉絮被子这些我一个人拿不完。”
刘叔在给凳子绑上一块厚厚的垫子,昨天陈听淮坐了一下午就屁股疼。闻言,他爽快答应:“好嘞,要再买一些生活用品吗?”
陈听淮从洗手间出来,抽纸擦干手上的水,“不用,我都从家里带了。”
裴谙就这样看着他俩一唱一和,好像病房里就没有他这个人,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再回神就感觉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他的嘴唇边。
陈听淮捏着勺子喂他喝汤,“赶紧喝汤,发什么呆呢?”
裴谙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乖乖喝了,眨眨眼睛直直盯着陈听淮,陈听淮一勺接着一勺下去,他也照单全收,一滴不剩。
陈听淮看他这个任人揉搓的样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去上手,只是嘟囔一句:“今天怎么这么乖?”
裴谙觉得今天这样的陈听淮很鲜活,还能对他使小性子,比昨天那个眼睛红红的陈听淮顺眼多了,有些仿佛说了千万次的话脱口而出:“我以前不乖吗?”
结果陈听淮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陈听淮收好了碗勺,放进保温桶,冷哼一声:“才不乖,天天惹我生气。”
“要不你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
听到裴谙问这个,陈听淮在心里就已经给他销了好几笔账,但面上还是端着,“有什么好讲的。”
“就讲讲呗,我想听。”裴谙放软了声音,顺毛说:“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谁追的谁?”
“你追的我呗,”说起这个陈听淮就无语,“你暗恋我9年才敢表白,笨死了。”
裴谙语气震惊,听起来甚至有些夸张:“我真有那么逊?”
陈听淮下颌绷紧,偏过脑袋不去看裴谙,没注意到他带着笑意的脸。
陈听淮声音弱了下来:“你倒好,这一忘,好的忘了,糗事也全忘了,真是便宜你了。”
裴谙还想说什么,刘叔那边收拾好了,来问陈听淮要不要现在去拿被子,陈听淮就顺势起身跟着刘叔下楼,没跟裴谙再说什么。
裴谙住的这间病房是单人间,但实际上很宽敞,除了裴谙的病床,至少还能在放下两张陪护床,陈听淮昨晚离开的时候就托人买了两张支架床,今早上一早就支好摆进病房了,他和刘叔一人一张。刘叔昨晚睡的还是跟隔壁病房的一对老夫妻借的,他一早上就还回去了。
铺好后陈听淮躺上去试了试,这床还挺宽敞的,至少不用一整晚都保持一个姿势,第二天腰酸背痛的。
陈听淮把笔电拿出来开始工作,之前跟程橙说的想法不是胡吹的,程橙已经把计划报上去了,不论多少他也得拿出点东西来。只是键盘敲着敲着,屏幕上的字就变成了跟裴谙有关的事。
陈听淮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裴谙那傻子已经睡着了,顿时气更不顺了,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裴谙是病人本来就嗜睡,裴谙不也记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吗。
就这样安慰自己继续工作,但没过一会儿他脑子里又开始思绪乱飞,最后他只能恼怒地抓了抓头发放弃挣扎。
看着裴谙的睡颜发了会儿呆,他晃了晃神,把思绪收回来,另开了一个文档,写下第一句话。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畅,顺畅到不可思议,就像这些东西早就在他脑子里,只差一个机会蹦出来填满屏幕。
在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中,裴谙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正在认真工作的陈听淮,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过了会儿又闭上了眼睛,好像从来没睁眼、一直在睡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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