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非常、非常、非常满意！
看啊！她的“宠物”终于变“乖”了！虽然他还是沉默寡言，像块不开窍的礁石，但至少……他不再朝她吐口水了！而且，她给他贝壳，他看了（点头！）；她给他玻璃珠子，他看了（又点头！）；她给他铜纽扣，他还是看了（再点头！）！这在西尔维娅的理解里，简直是巨大的进步！是她的魅力（和坚持不懈的投喂 话痨）终于征服了这个顽固老头的铁证！
“啊哈！”她在海底畅快地游弋，幽蓝的尾鳍得意地摆动着，搅起一串晶莹的气泡，“果然！人类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海妖的魅力！”之前的挫败感和委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成就感和作为“主人”的满足感。
然而，这种满足感很快被一丝新的、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的“不顺眼”取代。她浮上水面，趴在珊瑚礁边缘，碧绿的眼眸打量着蜷缩在礁石平台上、正对着夕阳发呆的老人。
他看起来……太寒碜了。
破破烂烂、被海水和阳光反复蹂躏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嶙峋的骨架上。皮肤被晒得黝黑发红，布满深深的皱纹和干裂的口子。头发花白凌乱，像一团被海浪冲上岸的旧渔网。身无长物，只有几根破渔线和几颗她“赏赐”的破烂。
这和她西尔维娅大人高贵美丽、光彩夺目的形象……实在太不匹配了！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她把自己比喻成珍珠）旁边放了一块丑陋的礁石。
而且……这片珊瑚礁太小了！色彩再绚丽，看久了也腻。她想去更远的地方玩了！想去追逐更快的鱼群，想去探索更深的海沟，甚至想去看看海平线那边有没有新沉没的宝藏船！但是……她的“宠物”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拴在这片珊瑚礁上吧？虽然她之前想的是“养不了多久就会死”，但现在看着老头虽然虚弱却依旧顽强地活着（主要归功于她坚持不懈的投喂），西尔维娅突然觉得，带着一个“听话”的宠物去探险，好像也挺有面子？至少比塞壬娜姐姐身边那些只会尖叫和沉船的蠢货船员强！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起来。但问题来了，她的“宠物”不会游泳（至少不能像她这样游），这片珊瑚礁也飘不走。
西尔维娅碧绿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一个绝妙（在她看来）的主意瞬间成型——船！人类需要船才能在海面上移动！就像她需要尾巴一样！
说干就干！西尔维娅的思维直接得如同她的利爪。她不再犹豫，幽蓝的鱼尾猛地一摆，像一道离弦的箭，瞬间消失在深蓝色的海水中。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找一条合适的船，给她的人类宠物！
***
没过多久（对人类而言可能是煎熬的半天，对海妖而言只是小憩片刻），远处的海平线上传来了不祥的动静。
先是隐约的、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呼喊，穿透海风飘来，很快又被巨大的、木材断裂的恐怖声响淹没。接着，是重物砸入海面激起的滔天水花声。最后，一切归于一种死寂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圣地亚哥浑浊的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经验告诉他，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海难。风暴？触礁？还是……他看了一眼身边空荡荡的海面，心中了然。
很快，海面再次被搅动。西尔维娅的身影出现了，但这次，她不是独自一人。
她正拖拽着一条……船。或者说，是一条船的残骸。
那显然是一条遭遇了灭顶之灾的中型帆船。主桅杆从中断裂，像一根被巨兽咬碎的骨头，凄惨地耷拉着，断裂处还挂着破烂的帆布和纠缠的绳索。船体一侧有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边缘的木茬狰狞地外翻，显然是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撕裂。海水正汩汩地从破洞涌入。更触目惊心的是，在断裂的桅杆顶端，还挂着一具穿着水手服的、毫无生气的躯体，随着残骸的移动而无力地晃荡着。
西尔维娅拖拽的方式极其粗暴。她用一根粗壮的缆绳缠在断裂的船首像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完全无视了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然后凭借海妖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地拖着这艘比她庞大数十倍的残骸，在海上犁出一道翻滚着白色泡沫和破碎木屑的航迹，朝着珊瑚礁的方向“航行”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炫耀和“快夸我”的期待表情。碧绿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拖来的不是一艘浸满死亡气息的沉船，而是一份精心准备的、无与伦比的厚礼！
“哗啦——轰隆！”
巨大的残骸被西尔维娅用蛮力拖拽着，重重地、几乎是砸在珊瑚礁旁边的浅水区。船体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呻吟，激起巨大的浪花，差点将坐在高处的老人掀翻。浑浊的海水裹挟着碎木片、漂浮的杂物、甚至一些……难以名状的残渣，瞬间污染了这片原本清澈见底的水域。那具挂在桅杆上的尸体也因剧烈的撞击而猛地一荡，姿势更加扭曲诡异。
西尔维娅解开缆绳，轻盈地游到残骸旁边，甚至用手拍了拍那湿漉漉、布满海藻的船壳，发出“啪啪”的声响。她转过头，兴奋地看向老人，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邀功意味：
“喂！老头！看！我给你弄了条新船！比你的破‘决心号’大多了吧？虽然破了点……但修修就能用！” 她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破洞，又指了指挂着的尸体，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顺便帮你清理了一下，就剩这一个挂着的了，其他的都沉下去喂鱼了，省事吧？”
她碧绿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像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如果忽略她刚刚制造了一场屠杀的话）。她甚至开始幻想老头看到她这份“大礼”时会是什么表情——震惊？狂喜？感激涕零？总该主动说句话好好谢谢她了吧？
然而，当她看清老人脸上的表情时，西尔维娅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圣地亚哥已经从高台上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背，浑浊的目光不再是平静或困惑，而是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翻涌着一种西尔维娅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深沉而冰冷的情绪。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艘浸满死亡和绝望的残骸，扫过那个巨大狰狞的破洞，最后，死死定格在桅杆顶端那具随风轻轻晃荡的尸体上。那是一个年轻的水手，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和绝望。
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在瞬间加深了无数倍，如同干涸大地上最深的裂谷。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弓弦。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惊喜，没有感激，只有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
那不是面对风暴时的搏斗之怒，不是面对海妖嘲弄时的反击之怒。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更压抑的愤怒，像海底最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带着对生命被如此轻贱对待的、无声的控诉。
西尔维娅完全懵了。碧绿的眼眸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她歪着头，尖尖的耳朵微微抖动，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切的茫然和……被泼了冷水的委屈：
“喂……老头？你……你怎么了？” 她看着老人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冰冷的目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点，“你……不喜欢这艘船吗？它很大啊！我特意挑的！还是……还是嫌上面挂着那个？我帮你弄下来就是了！” 说着，她就要伸出利爪去够那具尸体。
“……”
圣地亚哥没有回答。他依旧死死盯着那具年轻的尸体，仿佛要将他最后凝固的惊恐刻进眼底。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转过了身。不再看那艘带来死亡的“礼物”，不再看那只满脸困惑和委屈的海妖。
他蹒跚地走回他那块小小的珊瑚平台，重新坐下，背对着西尔维娅和那艘沉船残骸。他枯瘦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一座沉默的、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西尔维娅僵在水中，伸出的利爪停在半空。她看着老人那拒绝沟通、充满愤怒和悲伤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种手足无措的恐慌和巨大的……失落。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送了他一艘“更好”的船啊！他为什么……生气了？
西尔维娅很满意……啊哈，果然，人类怎么可能抵挡海妖的魅力！她的宠物现在变乖了好多，他的境遇也让她看起来有点不顺眼……而且，她想去更远的地方玩了！权衡一番，她去弄沉了一条船，然后把船拖来给他。奇怪的是，老头看起来……生气了？为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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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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