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横出来的时候,刚灭掉手里的烟,眼珠子稍微一转,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另一边的人。
看上去等了他挺久。
用了力气打人,现在还没怎么恢复过来,他晃了晃手腕,指不定等会儿要不要动手。
“他还好吗?”一道很哑的声音响起。
许横停在原地,没急着说话,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看了对方两眼,才道:“你想做什么?”
楚新抬起头,脸很干净,表情很冷,唇色有些浅,眉毛偏细,有点儿倔的野小孩。
“只是问问。他一共欠了多少钱?”声音意外的好听,想他的脸一样,冷冷的,好像初晨的冰雪融化成一滴又一滴连续不断的水滴落在石块上,清脆悦耳。
“三十万,刚刚还了三万,他还在赌,估计不止这么多了。”许横说这话时没带什么感情。
“谢谢。”半晌,楚新才转开眼说了这么一句,他感觉到难堪,并不是因为那个男人,而是因为他自己。
“到你高考前都别出学校了。”说完这句,许横没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楚新却蓦然抬头,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的内心涌上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许横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在资料上看见袁晓有个高三的儿子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刚刚说的那句话,也并没有太多的深层含义。
他停在路口抽了根烟,带着点儿亮的烟灰一团一团地掉在地上,直到一根烟燃尽,许横才抬腿走了。
楚新躲在墙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皮肉之中,泛起一道又一道的红痕,显得凄惨。
看到那个人的指尖夹着一根十分细的香烟,燃出的烟雾缭绕着侧脸,似是而非的情绪笼罩着他。楚新直到他这样很像一个变态,但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横洗了个澡出来,跟半身不遂似的没走几步路就仰躺在了沙发上,踢掉了鞋子的脚高高抬起,两条腿笔直又显示出明显的细来,大概是常年不见光的原因,有些偏白。
他正在无聊地刷着手机,刷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刚打算起来换个坐姿打游戏,手机屏幕却蓦地换成了来点画面。
是一个挺意外的人。
差不多能猜出来对方要说什么,许横接了电话,可能是思索的时间有些久了,那边的第一句话是,“这么久,是不打算接我的电话吗?”
许横挑了下眉,拿下耳边的手机,确定了一下是他认为的那个人,才缓声道:“没,刚在洗澡。”
要是换在平常,他也不会多出后面那句。
“出来玩吗?”闻渠容笑了两声,语气又变成和以前一模一样了,仿佛第一句带了点儿挖苦意味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玩什么?”
“我以为我说什么你都愿意出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境,两人倒是能有闲情逸致聊上。
许横换了下坐姿,更正经了一点儿,虽然屋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那不一定,要是喝茶我就不去了。”
闻言,闻渠容笑了好几声,听起来挺开心的,片刻,又挺认真地解释:“抱歉,是我没想周全,光想着有时间一起玩玩,忘记了咱们不是同龄人。”
许横最害怕上纲上线的话,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不爽,但因为闻渠容的态度实在是好,语气听起来又十分真诚:“别,现在去哪儿?”
“我找人来接你。”
许横皱了下眉,但没拒绝。他终于感受到了点儿似曾相识的滋味,现在和闻渠容他们一块儿玩,不就和当初跟贺山青那几个一样吗?不过不同的是,年纪小的人莽撞,年纪大的连话都会藏三分。
想到这个,许横觉得挺有意思地笑了会儿。
半个小时后,他被服务员引着带进了一家私人俱乐部,里面遇到的服务员见了他都会停下来打招呼。
“许先生,您的朋友在里面等您。”
许横朝她点头,服务员贴心地为他推开门,里面的情形也彻底出现在眼前。说是一个房间并不准确,像一个小型的歌舞厅,上面搭了略高的舞台,灯光设备一应俱全,地下则好几个小圆桌,有凳子和沙发,地上铺好了一块一块团状的地毯,肉眼可见的厚重。
舞台上没人。
许横走了进去,服务员在他背后缓缓关上了房门。
“来了,快坐。”有人招呼他,并不是闻渠容。
许横环视一圈,里面有五六个青年,并不太眼熟,但能确定身份差不多,或坐或站,表情倒没有特别值得指摘的。
和崔敢那群人前几次见他时完全不一样。
这些老狐狸,完全是时间熬出来的沉得住气啊。
“渠容特意说了要等你来了才让人开始表演,你俩是不是私下交流过感情,他怎么对你这么好?”有人看他脚步微顿,似乎是不知道该去哪儿,主动过去引着他。
许横嘴角扯动了下,“你要是能做到那样,我也能和你私下交流。”
那人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许横还能回这句。
刚到一个位置坐下,大门又开了,这次是闻渠容,一身深蓝色的黑色外套,衬衫很心机地选了酒红色,相得益彰的好看。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在了许横身上。
许横自然也看见对方的目光是朝向他的,当即回望过去,眼尾上扬,嘴唇动了下。
闻渠容朝他走过来,“抱歉,我刚刚出去了,本来想接你进来的。”
许横挑了下眉,他可不喜欢这样腻腻歪歪的,也没有直接拂了闻渠容的好意,他还挺想交这个朋友的,闻渠容是真合他心意,偶尔玩玩肯定不错。
“没事。”
他话一向不多,闻渠容也不介意,转而向他介绍起了这家俱乐部的专营业务,明明是服务员干的话,闻渠容带着笑地讲解,却自动盖上了一层贵气。
这家俱乐部以品酒和欣赏歌舞为主,当然,也提供餐食和饮料,甚至还有好几间很大的健身房,以满足会员的需要。
许横点了点头,脸上有了笑意,听起来都是他感兴趣的,但愿这儿的歌舞不是那种文学性含量很高的,要不然他就欣赏不来了。
众人或坐或站,还在聊着天。
不多时,一位经理制服的人领着一群人进来,那群人都穿着统一的衣服,脸上化着有些偏浓的妆,色彩过于艳丽,第一眼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但是在灯光下,这种妆容又恰恰刚刚好。
皮质的沙发过于舒服,面前的歌舞又不太欣赏得过来,许横撑不住地打了两个哈欠,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与只高脚酒杯被送到了面前,闻渠容向他指了指后面,许横眼神微动,一被打扰,脑子就精神了不少。
两人到了最后面,并肩站着。没站多久,许横手臂微曲靠在墙壁上,正好面对的是门的方向。
“很无聊?”闻渠容率先发问。
许横抿了口酒,红酒的独有的苦味在唇舌见迸发,喉结滚动,回甘也适时显露,有一阵很弱的果香,这瓶酒的口感有些厚重,年份应该偏久了,用来品倒是很合适。
意料之外的合胃口。
“有点儿。”许横表情微变。
房间里萦绕着乐曲声,两人说悄悄话,难免靠得近些,但环顾一圈,这么做的也不止他们两个,有人边欣赏歌舞也边说小话,只是频次不高而已。
“这家的红酒很不错,我特意想让你尝尝。”
“谢谢。”许横看了他一下,微微笑。
“怎么样,这一款?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我才你会喜欢这种。”闻渠容朝他抬了抬手上的杯子,方向自然是许横手上的那个杯子。
许横低头看了下,透明高脚杯被擦得亮极,猩红色的液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可怖了起来,却无法自控地透出一股又一股醇厚的酒香,像引人上钩的果实。
“味道很好,是我最近喝到最喜欢的一款酒。”许横说的是真心话,酒的贵贱仅仅凭气味便能很好分辨,他虽然并不钟爱红酒,更多时候在酒吧里也是喝那种度数偏高入口十分烈的洋酒。
闻渠容莞尔,并不是那种果然如此的笑容,倒更多的是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证实的喜悦的笑容,还有很细微的讨好的意思。
“你喜欢就好。这里还有很多别的,如果今天不急着回家的话,可以多试几种。”闻渠容提议道,朝人举了举杯。
许横又喝了一口酒,这次更大口一些,并不是第一口那种试探性地抿,表情并不是太舒畅,反而还微微皱了眉,片刻,他道:“我酒量不好,别到时候发酒疯麻烦你。”
“那我还挺想看看你喝醉了发酒疯的样子。”
笑容加深,不得不说,闻渠容的情商太高了,每一句话的语气都控制的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他在刻意讨好,但又让人感受到他的重视。
许横低头发笑,没回他的这句话。
“雾观是不是说他要来?”突然有人发问了这么一句。
台上的歌舞没停,底下人却直接讨论起来了,刚刚在自己的话题上,众人都十分有分寸地保持小声,现在却遇到了一个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优雅与规矩的人。
许横有些好奇这人的身份了,看着对于他们圈子里的活动并不热衷,存在感也并不十分强,却貌似被所有人忌惮。
真有意思。
闻渠容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贴近他,“很好奇吗?”
许横抬眼看了他一下,不置可否地点头,很快,又道:“一点点。”
闻渠容似乎因为他的话回答而笑,眼睛上挑的弧度加大,更加流露出些婉转的美丽来。
“那怎么不直接问我?”他说。
许横挑了下眉,有些正式地站着,手臂离开微微倚靠着的墙,视线齐平对方的眼睛,“那你现在告诉我。”
闻渠容愣了下,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不是非要他现在说,只是堵他一句而已,看来刚刚的话是他过界了。
他低头一笑,许横的目光没变。
恰好这时,门边传来响动,这点儿声音是完全能够被歌声盖住的。
谢雾观猝然与一双眼睛对视,向他而来的那道目光带着年轻人无法掩盖的赤诚与灼热,即便许横本人并非拥有如此的少年心志,但他太年轻了,身上流淌的血液似乎都比他人鲜艳几分。
许横并非有意看他,只是正好没有挪动视线而已,但这也并不妨碍在看见对方注视着自己时,仍旧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即使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不凡。
众人适时转身,更有甚者竟然起身,虽然没说话,但态度很明显。
许横看见了,表情平淡,却更觉得有意思了,看来这个圈会更好玩。
闻渠容作为圈内少数胸无大志只想养老且并不巴结谢雾观的人,很多和谢雾观有关的场面,他出场都会更合适。
“雾观也来了。”
“你不知道他要来吗?”许横略显突兀地开了口。
闻渠容似乎是想朝谢雾观走去的,但被这句话暂时停住了脚步,他略有些迟疑,一时不太明白许横这句话的意思。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谢雾观停住脚步的地方,角度堪称绝佳,许横斜着的半张脸被闻渠容遮挡住,好似二人正在说一些只能两人知晓的悄悄话一般。
谢雾观的表情仍旧是与平时无二致的平静夹杂冷漠。
这样说似乎并不完全真确,他身上是有上位者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质的,不过这并不是大事,谢雾观不是一个傲慢的人,他只是会站在高处聆听他人的意见。
“什么?”想了好一会儿,闻渠容没想出来答案,问了一下。
许横其实挺能理解这些人的关系的,有交情但也很有限。圈子里或明或暗有一个带头的人,毕竟他们的年龄摆在这里。诸如沈云觉之流是没有的,年纪没到,只有家庭赋予的一个身份,故而无需在自己的圈子里重视排名。
人只有走到高处了,才需俯瞰他人与他物。
许横朝闻渠容晃了晃酒杯,收敛了点儿笑意,眉目却依旧清晰异常,“这些人当中,我好像只认识你。”
闻渠容被对方的表情晃了下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雾观早就在几人的言语簇拥下找了个位置坐,没再去看许横的方向,好像刚刚刻意停留且沉默的几秒钟,是错觉一样。
大概,也并不是几秒钟。
等歌舞撤台,屋内的灯光重新恢复了来时一样,是偏氛围感的黄灯,流动在杯中的液体有一种莫名的质感,好似表皮上沾染了一层能够凝固的胶体,正外溢着独特的光彩,与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完全不同。
许横也理所当然地跟着闻渠容回了沙发区坐下,都没什么事要谈,两人坐得放松。
闻渠容又给许横添了杯酒,笑得像停留在花蕊上的蝴蝶,特勾人。他是真挺闲的,又很想每天都约许横一起玩,光是看着这个人,他就有种莫名的开心。
许横微眯着双眼,虽然说不算拘束,但肯定没有在酒吧时放得开。
他看了眼闻渠容,就当是道谢了。
等级关系其实并没有明显到让人不适的地步,没人上赶着向谢雾观示好,一是没这个需要,二是一群身份也差不多的人自然不会主动去拉这个脸。当然,最后一点,最重要的是,谢雾观不允许。他有这个资格不允许。
除开许横,都是一个圈的,自然也凑在一起聊些圈内的话题。
他们并不避讳许横,原因可能有很多。但许横猜测仅有一部分或接近没有是因为他是闻渠容带来的人。更权威一些的说法,大概是,许横知道对方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没权没势的圈外人,不就是跟班一样的人。
说不上反感,更谈不上喜爱,只是无所谓。
上一个话题是哪两家联姻,下一个是谁谁谁又要走马上任。
闻渠容倒是照顾许横,没跟那些人一块儿聊,反倒是跟许横说着有的没的。
玩的时候倒觉得没什么,但是一聊起来,许横就能感受出差别了,他还是挺喜欢和沈云觉他们一块儿聊的,有共同话题。
即便这样,许横并没有冷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闻渠容。
闻渠容也不尴尬,还甘之如饴,发挥出了点儿年轻时候找话题的能力。
有人不经意注意到了他们的情况,很惊讶,毕竟都知道闻渠容的性格,以前还能算是会哄人的性格,但还是第一次见在一个人面前这么讨好的样子。
瞬间,许横在他面前的形象就生动了起来,合着带人进来是这个意思,也不直接挑明了。
“许横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横抬了下眼,应该正儿八经打过照面,可能还说过话,但他没记起来名字。
“帮人收贷。”
“嚯!”宁瑜有些愕然地看向了闻渠容,对方正一脸波澜不惊地小口抿酒,心想,兄弟久不开张,一下突然有了兴趣,原来是看见野的了。
按照闻渠容的喝酒速度,一个小时都不知道能不能喝完手上那杯,他还挺有闲情逸致地给许横加,专门等着伺候人一样。
许横倒是没抗拒这些动作,他本人性格就是如此,来者不拒。
“那不是很辛苦?”宁瑜想着,闻渠容也忒不懂事了,只知道让人出来玩,好歹对人家大方点儿啊。
许横低头,微微一笑,“被我追贷的人更辛苦一点。”
宁瑜一愣,突然明白了许横的意思,转过头去看对方的脸。
许横从来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或欣赏或厌恶,他都能笑得出来,也觉得事不关己。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犯烟瘾了。
其实他以前一直抽的是普通的香烟,便利店里大多数人会选择的那几样,不过有时候抽得多了嗓子不太好,也呛得他难受,跟着一位朋友换了细烟,比想象之中更好,频率也慢慢降下来了。
“厉害。”宁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说出来了这么个夸奖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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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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