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哼笑几声:“这里是万世开泰大阵,在此之中,一切玄流神识都无所遁形,你的自然不例外。所以,别想着跟神尊说悄悄话,小心被本座听到什么小秘密。”
“你早就等着了。”袭应眼神冰冷都好似要冒出凌刺。
那乌没有否认:“这里是圣山,每一处犄角旮旯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神尊不会以为,您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情吧?有个词叫什么,欲擒故纵,恰是神尊您的举动正合我意,我才放任你们找到了开泰大阵。”
袭应虽然经脉被封,无法动用神力,脑袋还是灵光,稍作思索,就从那乌的话里听出其目的:“这小千人的玄力修为还不够你满足,你还想要本尊的神力?!”
那乌的脸皮要是用来制作盔甲,恐怕是真正的刀枪不入:“这原非我本意,只是如今整个大世都为我掌控,我既对外宣称是您的神使,没点神力怎能叫人信服,又如何为天下苍生做事?”
袭应眼皮直跳,头一次体会到这般无力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宁愿用那乌去跟聂诚交换,好歹最后一刻,后者冲破了心魔的桎梏,悔恨数千年来犯下的滔天罪行。只可惜,还未等二人时隔千年好好说上几句话,就叫这突然杀出来的孽障一剑割断头颅。
若说聂诚变成那般有一半是因为心魔乘虚而入,那么那乌就是实打实的执迷不悟。
“本尊当初,就不该救你,就应当眼睁睁看着你被大火活活烧死,变成灰烬早早在这世间消失。”袭应是曾经出了名的性情温柔和善好说话的神明,可他一旦对一个人失望透顶,说话便如满嘴带刺,神色就像暗中之弩,行为也凌厉可怕。
只是当下他没有神力,只得以言语刺激,总之绝不能让对方心里太好受,反正当下他也无从避免那乌的行动。
果然,这句话就像一根长刺,瞬间深扎那乌肉里,面上终于闪现一丝愤然,大声喝止:“你给我闭嘴!凭什么,凭什么不该救我?我犯了什么错?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他们凭什么烧我,凭什么烧死我!”
“就凭你命里带劫,此劫非你自身之劫,而是他人之劫,若放纵你长大成人,必将为祸世间。”袭应肃声道:“当初游历时,超然就提醒过本尊,切莫放纵善意,那时本尊不理解也不听,救了你后才知晓你命中此劫。可那时你还是个懵懂孩童,本尊不忍心杀你。如今才晓得,很多事注定是无法改变的,即便你认为自己在逆天改命,那也是你命里就有这一道。”
“什么注不注定的,别跟我讲这些虚的。”那乌牙龈发痒。
袭应:“好,那么换种方式,不谈命运,只谈事实。你如此性情,定当是在厄邪宫卧薪尝胆那段时间,长久跟魔孽打交道,让你变得偏狭极端,易怒固执。如此看来,你也非心性稳重清洁,多半会走向歧途。”
他看着那乌,后者被气笑了。
“好好好,您有理,可不论您说什么,救了就是救了,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您安心在这开泰大阵之中,分些神力给我,放心,就一点点。”他说着,大袖一挥,单手结印,袭应周身顿然迸发无数道光线,把他围困其中。
这些光线不仅充当囚笼,有几根分别缠上手腕脚腕,镣铐般锁住袭应四肢,此刻起,他感到经脉间的神力已经开始不住流逝。
就如此时,入眠堂暗桩天香楼的后门,十数人正匆匆往外奔流,迅速钻入早就备好的马车。
时常蛰伏各地的幽隐自然无需坐马车撤离,只需藏好行踪即可,而入眠堂里,除了刺杀和刺探情报的幽隐,还有擅长妆术的易容幽隐、医术高超的妙手幽隐和手艺精湛的千机幽隐等,这些幽隐往往没有那么擅长潜伏隐蔽,才需要如此快速撤离。
再加上陆辰淼伤势未愈,不能行动过烈。
那乌若没点本事,不可能从一个被丢进火堆的祭品,变成圣山的大长老,又将整个大世握入自己掌心。他早在神庙工地边上的房屋里布满小巧且用于观测的玄器,能从各个方位角度看见房间里的一切。枯骨爪的玄器穿墙进入时,就已经被这些躲在暗处的小东西捕捉到了。
那乌怎会不认得入眠堂用来刺探的玄器,当即知道工地里有入眠堂的幽隐混入,势必要将人揪出来,还是暗暗调查,以免打草惊蛇。亏得是枯骨爪放上山去的小田鼠即时跑回来,吱吱呀呀地表明袭应进到开泰阵后好一会没出来,然后就看见那乌不知何时出现在梧桐树底下。
很显然,他们的行动暴露,工地里还能风平浪静,想必是那乌在暗中调查内鬼,那么此地必不宜就留。
对他这个幽隐头子来说,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还是比较容易的,在回天香阁的路上,似也不太寻常,不乏看到有着寻常衣服的青年,四五个一组,跑进每一家店铺搜找。枯骨爪心下暗叫不好,离这里不远,就要到天香阁了,那里是入眠堂的暗桩,绝不能让这帮人搅出什么东西。
这才有了后来所有暗桩中的探杀幽隐都被谴到外面隐藏,其余的入眠堂中人以最快的速度坐上马车离开。
现下正是多事之秋,枯骨爪不能拿巨大的风险去赌暗桩不会暴露的可能,最好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立即转移。
而他们也很快速找到暂且落脚的地方,完全可以说就是在撤离路上商量出来的,便是清芷殿的别苑。
从苍临到离遥不算太远,赶了二三日的路。
清芷殿别苑跟清芷殿距离不远,就在清芷殿后面,有一片花圃和一座小桥流水连接,那里配有专门的下人负责日常洒扫打理,平素鲜少有人去到那里,只有在佳节设宴时候,才可能安排在环境优美的别苑。
陆辰淼自小在清芷殿长大,对里面一砖一瓦,一路一道格外熟悉,带着十数人避开干活的下人,悄无声息钻进一间屋子,是专门用来存放清芷殿下人统一制式的衣服的。
“叫你的手下们赶紧换上。”陆辰淼朝枯骨爪冷冷丢去一句。
枯骨爪挑挑眉,挥一挥手,幽隐们人手拿起一套,男女各别跑到屏风后头换起来。继而枯骨爪就见陆辰淼还一直盯着他:“不知陆少主是被本堂主脸上哪一处美貌吸引,竟连视线都挪不开。”
陆辰淼指向剩下那些衣服,斩钉截铁道:“你也要换。”
枯骨爪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你叫本堂主穿成仆从的样子随你左右?”
“穿上就好,未必定要随我左右。”陆辰淼依旧语气淡淡。
枯骨爪不是不穿,也不是不知道陆辰淼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隐藏在此,只是心里就是莫名不甘心,那种被竞争对手斗赢一局的憋屈感。
但他毕竟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因此胖生撅气,死活就要脸面,还是咬着牙抿着唇抓起一件衣服,跟陆辰淼的视线进行片刻较量后,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待出来时,枯骨爪已经扮作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仿佛换了个人似,低眉顺眼静候差遣。
陆辰淼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不懂这人又是闹哪出,倒是身后的其他幽隐,完全适应了自家堂主这般样子,没有丝毫惊诧。
“既然说好要协力把阿悦救出来,就要彼此放下往日成见,这是我自己说过的话,自然要以身作则。”枯骨爪顺声顺气道。
陆辰淼实在无语,心道有这个必要么,反倒看着虚伪,还不如该怎样就怎样,至少他知道枯骨爪这个人,即便因为都对肖长悦有不太寻常的感情闹的不和,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耍阴的。
“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别苑每日都会换仆从来打理,没人会注意到面孔是否陌生。”陆辰淼丢下一句话,准备从方才溜进来的地方再悄悄出去。
枯骨爪:“你要去哪?”
陆辰淼:“圣山追查的是你们入眠堂,跟我还有整个清芷殿都没有干系,那乌可能都不知道你我认识,所以我没必要躲。既然回来了,自是要去向师父问好。”
直觉告诉他,陆辰淼绝对不止是去跟洛九渠问好那么简单,虽不知其心里打什么小算盘,只要不是向那乌倒戈都没啥问题。枯骨爪知道现下在苍临的入眠堂幽隐处境危险,不能还没把肖长悦带出来,自己也搭进去了,就没再多问,决定暂且安心躲在这里。
这段时日,洛九渠没少因陆辰淼的事操心。自从界吟会刚落幕不久,他们还没来得及启程回离遥,陆辰淼就说有急事要向大长老禀报,便匆匆出门了。几个时辰后回到客栈,没说上两句话就钻进房间,次日一早就传来岑大长老要亲征罗都的消息,派弟子来传陆辰淼随驾的时候,后者已经收拾整齐就等出发。
又过了一段时间,罗都灭森罗殒的消息就传到苍临。
洛九渠一直思不得解,攻打罗都这么大的事,为何岑杞仙没有召集四府和玄门百家,群策群力共征沙场,只是率上圣山数百来精英弟子就草草前往。
更令人惊诧的是,居然还真打赢了。
岑杞仙已经凯旋归来好一段时日,就算到离遥需要多两三日行程,算来陆辰淼早该回到了。
战场刀剑无眼,命如挂在悬崖之上,随时可能被风吹落万丈之下,更何况是在罗都,森罗的地盘,修为再高的玄修,都不敢保证自己有命回来。
如此洛九渠难免胡思乱想,是受了重伤无法立时回来,还是...
一道道可怕念头和画面如潮如涌,他年纪大了,心绪一旦不好,及其容易食无味寝难安。
“还是没有辰淼的消息?”洛九渠看着面前毫无喜色的弟子,不用对方开口,就清楚答案。
弟子忧愁满面地点点头。
洛九渠紧抿的双唇微微颤抖,已经略显浑浊的双目爬满血丝,再也控制不住塞满心内的情绪,悲愤交叠:“找!继续找!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找遍整个苍境,大世,掘地三尺不够就再掘的深一些,不论如何都要把人找到!当年清芷殿二宗托我照顾好辰淼,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整个清芷殿的未来该当如何,我又怎能和二宗天穹之上的英灵交代。”
弟子被洛九渠的突然发怒吓一跳,匆匆应着是慌张告退,冷汗直冒,心里不住祈祷陆辰淼最好现在就立刻马上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出生平民,好不容易通过民间玄堂考入清芷殿,可不想因此就被逐出殿去,寥寥结束了玄修生涯。
殿中洛兰谛也明显惊讶,没想到洛九渠会突然发这么大火,竟气地脸都通红,愤怒里还带着愧疚,眼角悬着两颗泪珠。
茶水已经空杯,洛兰谛重新沏好,稍散热气端给洛九渠:“父亲,没消息未必就是坏事,如若真是那最坏的猜测,圣山应该早就会派人来通知。师弟去载可是又拿下界吟大会头筹,二十岁就高达仙修修为,跟父亲您或都不相上下,可谓前无古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洛兰谛话音刚落,就听殿外传来一声惊呼,声音是刚那名去弟子的,呼的是“陆少主”。
洛九渠和洛兰谛立即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立马起身出殿,果真瞧见殿前,小弟子跟陆辰淼也在面面相觑,前者目瞪口呆,后者一脸平淡。
小弟子没想到自己随口祈祷的愿望这么快就显灵,想着自己应该立马去常拜的神庙里还愿。陆辰淼已经从小弟子身上挪开视线,本想叫他进去通报的,结果刚才那一嗓子,足够传到几里开外了,殿内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
洛九渠先是愣住了神,撑着通红的眼眶,上下来回打量陆辰淼许多遍,才初步确认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儿没错,紧接着迈开步子缓缓走到陆辰淼面前,眼神一直盯着,生怕一不注意,后者就会立即跑掉。直到他伸手捏了捏陆辰淼的肩膀,才相信自己不是因为多日没休息好老眼昏花产生幻觉。
“辰淼...”洛九渠声线微颤。
陆辰淼:“师父,抱歉,让您担心了。”
洛九渠有种失而复得地劫后余生感,一阵难隐颜表的喜悦后,神情恢复严肃:“为何不写信,为何不传讯?”
说来尴尬,这点确实错在于他,厄邪宫前,他被当作胁迫肖长悦的人质,后者才不得不跟着假冒的岑杞仙回圣山。口口声声说要护好他一人,却成了对方的累赘。岑杞仙打得他砸在墙上起不来,无人知晓肖长悦跟着圣山的人离去,跟他擦肩而过时,陆辰淼心里有多么钻心裂痛。
即便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一心想着如何把肖长悦从圣山救出来,无时无刻不在想,以至于赶往苍临的路上,险些御剑分神从高空坠落。再后来便是当初在苍渊境受罚的旧伤复发,被入眠堂的人救起后昏迷了几日才醒,总之一直都无暇给清芷殿写封报安信。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因救肖长悦心切忘记了,只道:“是弟子的疏忽。”
洛九渠心中虽还有火,毕竟是自己从婴孩拉扯大的,跟自己的亲儿子没有区别,还是不忍心再责备:“平平安安回来了就好,往后不许再如此放肆了。”
陆辰淼风尘仆仆的样子,洛九渠想拉他去沐浴换衣服,然后再备一桌子菜,他们三人好好吃一顿迟来的团圆饭。
稍作犹豫,陆辰淼还是出言叫住兴致勃勃的洛九渠:“师父,我想去救一个人。”
洛九渠顿住脚步,回头只见其脸上笑意有所凝固:“救人?救谁?”
陆辰淼直截了当:“肖长悦。”
洛九渠微惊:“那个肖氏的余孽肖长悦?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陆辰淼不语,望着洛九渠。
“他没死?”看对方神情,洛九渠很快就猜出来事实,开始的微惊更是难收。
陆辰淼认真道:“师父,肖氏不是包庇血皿的孽人,肖长悦更不是余孽,其中缘由复杂交织,徒儿不孝,现下来不及跟您解释清楚,还请师父相信我...”
“不行!”洛九渠厉声打断:“先前你跟他交好,还助其逃脱追杀,岑大长老震怒之下,要治你的罪,为师以各种理由再三求劝,看在清芷殿的面子上,此事才搁置了一段时间,但整座府邸都被圣山的人把手控制,不准我们随意出入。为师虽不知你前段时间匆匆上山所谓何事,可至少获得了随驾出征的机会,功过相抵,此事才了。现在你又要为了他以身犯险,为师绝不同意!你是清芷殿唯一的少主人,将来要肩负起整座清芷殿,怎可总为一己私情,毫不顾全大局!”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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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开泰阵(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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