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雨过天晴。
宸王李玄嚣罪证确凿,革去所有爵位封号,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宗正寺。其党羽或流放或问斩,树倒猢狲散。
消息传开,百姓拍手称快。
崔府在这场风波中险些被牵连,但裴清看在林薇面上,最终并未深究,只让崔明远官降一级,闭门思过。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
林薇正在整理她这段时日画下的所有画作。那些挣扎、愤怒、恐惧和抗争的痕迹,此刻看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在她脑中响起!
林薇全身猛地一僵,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难道……
【检测到异常能量‘系统’已彻底清除……绑定强制解除……】
【时空坐标校准完毕……通道稳定……】
【强制遣返程序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不是系统的声音!这个声音更加机械、更加冷漠,仿佛是世界本身的规则在运行!
它要送她回去?!
林薇瞬间慌了神!她看向窗外,阳光明媚,院中花开正好。她想起裴清和苏婉婉关切的笑容,想起这段时日虽然艰难却充满意义的抗争……
她竟然……舍不得走?
“不……等等!”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倒计时还在冰冷继续:【七、六、五……】
房门被推开,裴清和苏婉婉笑着走了进来,似乎想邀她一同出游。
“崔姐姐,你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苏婉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惊讶地看着林薇突然变得透明起来的身影!
“崔姑娘?!”裴清脸色骤变,猛地上前想要抓住她,手指却穿透了她的手臂!
【四、三、二……】
林薇看着他们焦急惊骇的面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只来得及挤出最后一个笑容。
“保重……”
【一。遣返。】
强光吞噬了一切。
林薇猛地从办公桌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冷汗淋漓。
眼前是熟悉的电脑屏幕、堆积如山的图纸、喝了一半的咖啡……窗外是都市夜晚的霓虹闪烁。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被拶子夹痛的幻觉,鼻腔里却只有空调和咖啡的味道。
她怔怔地坐了很久,直到心跳慢慢平复,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却越发清晰。
办公室的灯光冰冷而苍白,映照着窗外无尽的现代都市夜幕。
而在另一个时空,长安的春日,喧闹又诗意。
柳絮如雪,拂过翻新的朱甍碧瓦,落在缓缓行驶的青篷马车顶。马车在一处并不显赫却格外清雅的府邸前停下,门楣上悬着御笔亲题的“裴府”二字,笔力刚劲,隐有风骨。
车帘掀开,先探出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稳健有力的手,随即是一袭素雅青袍的裴清。他面容较几年前更为清癯,眉宇间沉淀着政务历练出的沉稳与威仪,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温润澄澈,一如初见。他转身,小心翼翼地向车内伸出手。
一只纤白柔荑轻轻搭在他掌心,苏婉婉扶着他的手,款步下车。她身着藕荷色襦裙,发髻间只簪一支玉兰点翠步摇,容颜依旧清丽,眉眼间却褪尽了少女时的懵懂怯懦,添了几分为人妻、为人母的温婉从容与沉静气度。她抬眼看向裴清,唇角自然弯起柔和的弧度,目光交汇间,是数年相濡以沫形成的无声默契。
“小心脚下。”裴清低声叮嘱,护着她迈过门槛。
“夫君放心。”苏婉婉轻笑,“不过是又有了身孕,又不是瓷做的。”她的小腹已有明显隆起,行动间却依旧优雅。
府内庭院深深,不尚奢华,却处处可见匠心。奇石错落,兰草幽香,廊下悬着几幅意境高远的山水画,并非名家手笔,却自有一番超脱气韵。
“父亲!母亲!”一个约莫三四岁、梳着总角的玉雪团子从廊下飞奔而来,手里还举着一幅刚涂鸦好的“大作”,小脸红扑扑的。
裴清弯腰,一把将儿子裴珩抱了起来,举高了转了个圈,引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珩儿今日又画了什么给父亲看?”
苏婉婉在一旁含笑看着,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接过侍女递上的温帕,细细替儿子擦去手上的墨渍:“慢些跑,仔细摔着。”
自李玄嚣倒台,已过去五年。
那场风波并未持续太久。新帝登基后,锐意革新,裴清以其才幹品行深受倚重,虽因性情耿直、不结党营私,官途并非一帆风顺,几经起伏,却始终稳立朝堂,官至中书侍郎,参知政事,真正开始了他的济世之途。他力主改革吏治、轻徭薄赋,所推政令虽艰难,却惠及万千百姓,民间声望极高。
而苏婉婉,也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人护在羽翼下的娇弱闺秀。她成了裴清最坚实的后盾,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无后顾之忧。更难得的是,她以其天生的细腻和善良,在长安贵妇圈中赢得了极好的声誉,时常协助裴清安抚同僚家眷,化解一些无形中的阻力。
两人携手,历经风雨,感情早已超越年少时的朦胧好感,沉淀为更深厚的知己与伴侣。
晚膳后,裴珩被乳母带去安睡。
裴清与苏婉婉并肩坐在书房窗下的软榻上。窗外月色如水,海棠正浓。
案几上,摊着一幅有些年头的画。画上是暴雨中的城南粥棚,青衣郎君立于泥泞,身后是惶惶流民,而他肩头落有天光。笔触间那股悲悯与坚韧,穿透纸背,历经数年,依旧动人。
苏婉婉轻轻抚过画卷一角那个不易察觉的、小小的崔字印记,轻声道:“也不知崔姐姐……如今在彼方世界,可还安好?”
那日林薇在他们眼前骤然消失的景象,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两人记忆中,如同一个光怪陆离却真实无比的梦。
裴清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她那般心性才智,无论在何处,定能活得很好。”
他至今仍保留着林薇留下的所有画作,妥善珍藏,偶尔取出观摩,画中那股不屈不挠、于绝境中寻找生机的力量,总能给他带来莫名的鼓舞。
他甚至私下动用过力量悄悄探查过“崔莹莹”的过往,结果自然一无所获。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惊天波澜后,便彻底消失,只留下圈圈涟漪,证明她曾存在过。
“有时想起,仍觉不可思议。”苏婉婉倚在裴清肩头,声音带着困倦的柔软,“像一场大梦。”
“或许于她而言,我们亦是梦中人。”裴清揽住她的肩,低声道。
但他知道不是梦。那女子用她的笔和决绝的抗争,真实地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包括他们的。
“明日休沐,我带你和珩儿去曲江池畔走走吧?”裴清换了话题,不想她沉湎于伤感,“听说杏花开得正好。”
“好。”苏婉婉柔顺应道,闭上眼,感受着身旁人传来的温暖和稳定心跳。
长安夜静,岁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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