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申时三刻，天蟾舞台的后台被一层压抑的昏黄笼罩。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戏服上陈旧的脂粉味与腐朽的木屑气息，角落里，几只老鼠在杂物堆中窸窣乱窜，发出细微声响。
海誓准时出现，一身笔挺的军装，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他走进后台，目光在昏暗的空间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清源身上。
“清老板，别来无恙。”海誓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那笑容在幽暗中显得有些捉摸不透。
清源微微欠身，算是行礼：“少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在这压抑的环境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海誓径直走到戏箱旁，俯身翻找着，口中说道：“我的怀表，可还在这儿？”他的动作故意放缓，每一下翻动都像是在拨弄着清源紧张的神经。
“少帅的怀表，自然替您保管好了。”清源说着，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怀表，递了过去。他的手微微颤抖，险些没拿稳怀表。
海誓接过怀表，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转身看向清源，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清老板，可读过《长生殿》？”
清源微微一怔，随即答道：“略知一二。”他的心跳陡然加快，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或许不会简单。
“那清老板对这戏中情事，有何见解？”海誓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他的坐姿看似随意，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压迫感。
清源思忖片刻，缓缓说道：“情之一字，最为动人，也最为伤人。李杨二人的爱情，虽为世人传颂，却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他的声音在这狭小的后台回荡，带着几分无奈与感慨。
海誓轻笑一声：“清老板说得倒是轻巧。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简单。爱情，不过是权力的附庸罢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从上面拿下一本《长生殿》，翻开，只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清老板，你看这批注。”海誓指着书上的字说道，“这洪昇写《长生殿》，表面上是写爱情，实则是在借古讽今，影射朝廷的**与权力的争斗。”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源凑近一看，只见那些批注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心中不禁暗自惊叹。他抬起头，看向海誓：“少帅见解独到，令在下佩服。”此刻，他的额头已微微沁出冷汗，在这闷热又压抑的后台，更添几分紧张。
海誓将书合上，放回书架，突然大步走向书房角落里，一把扯下一幅看似普通的山水画，露出后面暗藏的一幅巨大的江防图。
“这天下，就如同这棋局，每个人都在其中，身不由己。清老板，你以为你唱的是戏，实则不过是这棋局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海誓的声音陡然提高，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回响，震得清源耳膜生疼。他的眼神紧紧锁住清源，像两束锋利的寒芒。
清源心中一凛，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纨绔的少帅，实则心思深沉，深谙权谋之道。他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慌乱：“少帅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个唱戏的，不懂这些。”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海誓却并未就此放过他，向前逼近一步，身上的军靴重重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清老板，你这一身的才情，若是用在别处，说不定能有一番大作为。何必在这戏园子里，唱些别人的故事，消磨自己的人生。”他的脸几乎凑到清源面前，呼出的热气喷在清源脸上。
清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少帅，唱戏是我的命。这台上的每一出戏，都是我心中的寄托。我虽只是个唱戏的，但也有自己的坚守。”他鼓起勇气，直视海誓的眼睛，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一股决绝。
海誓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欣赏：“好，清老板果然有骨气。不过，这世道，骨气可不一定能保住你的命。”说着，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清老板，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他的身影在门口的微光中显得高大而冷峻，仿佛是这乱世中权力的象征，给人留下了无尽的压力与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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