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后的铜镜蒙着水雾,清源蘸了胭脂的笔尖悬在半空。门外传来军靴踏碎青砖的脆响,白玉扳指叩在门框上的声音像是判官笔勾生死簿。
"老班主说你在上妆。"海誓的军装蹭过珠帘,金线刺绣的蟠龙擦着清源裸露的后颈,"原来青衣的贴片子,是要用茉莉花汁浸过的。"
清源腕间的银镯撞在妆奁上。
??昨夜督军府送来描金戏箱时他就该想到,能在《长坂坡》里把子龙枪使得密不透风的人,怎会是普通票友。铜镜里映出那人腰间配枪,乌木枪柄缠着暗红流苏,像凝固的血。
??自那日海誓借《长生殿》的阔论步步试探清源的内心防线,清源已猜到与此人的纠缠便没那么简单了事。
??
"少帅若是要听《游园惊梦》,何须绕这么大弯子。"清源将水纱勒头带猛地扯紧,发际线顿时洇出血珠,"那箱金条够买下整个金陵城的戏园子。"
海誓忽然握住他正在插戴点翠头面的手,拇指按在腕骨突起的旧伤疤上。那是十年前被火镰烫的,老班主说戏子皮肉贱,留了疤才记得住规矩。而军装袖口散着晚香玉的腥甜,混着枪油味道,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要买的..."扳指凉意顺着脊椎往下爬,"是杜丽娘临死前咬破指尖画的那枝梅花。"
夜宴设在督军府西花厅。清源踩着蹻鞋转过九曲回廊,描金戏箱赫然摆在紫檀条案上,箱盖半开,露出里面猩红绒布裹着的勃朗宁手枪。海誓倚着黄杨木雕花隔断,军装换成了月白长衫,盘扣却松着两颗。
"《牡丹亭》第二十八出'幽媾'。"他指尖夹着镀金戏票轻轻拍打掌心,"柳梦梅拾画叫画时,用的可是云手接反撩袖?"
清源鬓边的点翠凤钗忽然簌簌作响。那日票友会他故意唱错半句腔,台下满座军官唯有角落里的年轻人跟着板眼轻叩茶几。此刻那截苍白手腕从袖中露出,旧伤叠着新伤的痕迹竟与自己如出一辙。
海誓忽然旋身将他困在冰裂纹窗棂前,长衫下摆扫过蹻鞋上颤巍巍的珍珠流苏。"父亲说戏子都该打断腿关在笼子里唱,"温热的鼻息扑在耳后碎发上,"我倒觉得,会咬人的雀儿才值得用金丝楠木做笼。"
描金戏箱里的手枪不知何时到了他掌中,枪管贴着清源侧脸缓缓游走,最后停在因勒头而泛红的眼尾:"教我用枪吧,就像那日你教我怎么走醉步。"
后花园枪声惊飞满树白鹭时,清源才发现海誓左手始终戴着那枚白玉扳指。子弹出膛的震动让扳指浮现蛛网般的血丝,像是有什么古老咒语正在苏醒。而少年军阀潮湿的掌心贴在他握枪的手背上,伤口叠着伤口,竟分不清是谁的血先融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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