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窗子下边一看，哪里还有丁磊的踪影。
天才大亮，路上人也不多，客栈里还有好些客人不曾起来，不论底下的院子还是这座客栈，要看到一个仓皇逃窜的人应该一目了然。
楚留香沉思道：“看来他们等候我们多时了。”
张三惊奇道：“你是说他们早知道我们要来，昨天和今天的事，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楚留香看着手中的字条，道：“我也希望不是，可看这样子，他们不仅对这里十分熟悉，还对我们也相当了解。”
胡铁花端着热水鲁莽地冲进来，给高亚男洗眼睛，撒进去的粉末不多，但也糊了高亚男半张脸。她将脸整个浸进水里，不停地眨眼。反复几次，才“哗啦”一下从水里抬起头，用帕子洗脸。
胡铁花担忧地看着她，紧张地直吞唾沫，等高亚男洗干净脸，他便有些焦急地问：“你的眼睛要不要紧？”
高亚男擦去眼睛上的水渍，眼眶泛着一点红，蓄着一汪眼泪。她罕见的没有理会胡铁花，只是摇摇头，若是换了从前，她多少都要说几句好话。
胡铁花见她眼眶发红，脸上挂着的不知道是热水还是泪水，想让她再洗一洗眼睛，不料高亚男却将帕子丢在盆里，一拳打在桌上，连水都洒出来一点。
她咬牙道：“他们居然还不肯放过师父！”
楚留香上前蹲下，指尖抹了一点撒在地上的白粉，心有余悸道：“是面粉？”
高亚男点点头，道：“他用的要是熟透的石灰粉，我已经瞎了。”
张三不置信的摇摇头，道：“我本以为我这人有时已经足够黑心，想不到这小子才十几岁，就比我黑了不知道多少。”
胡铁花听得心惊肉跳，他也实在不敢想象，如果高亚男失去一双眼睛，会有多么痛苦。
她这十四年，本来就已过得很苦。
胡铁花刚才甚至在想，如果自己瞎了一双眼睛可以让高亚男痛快些，那尽管让她来剜。
楚留香看着地上那一大束被摔掉花瓣的黄色郁金香，又想起字条上的留言，不好的预感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胡铁花忽然问：“这小子为什么要冲你来？”
高亚男掸去头发上沾着的面粉，道：“不是冲我，是冲我师父的剑。”
“你师父的剑？”张三似是想起了什么，眉毛都要飞起来，“你是说，当时枯梅大师丢给你的那把剑？”
高亚男沉痛地应了一声。
楚留香疑惑道：“他要这把剑做什么？”
枯梅大师不是早就和蝙蝠岛一同毁灭？莫非她与蝙蝠公子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高亚男打开剑匣，里面是一柄用灰布包裹起来的剑，布料看着大约是缠了两圈，足见用心。
她取出那把被缠绕起来的剑，看着它的眼神充满悲哀。
高亚男徐徐道：“这是一个秘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因为这秘密师父临死前都未曾对我说清楚。”
胡铁花骇道：“枯梅大师的秘密，这次该不会也和蝙蝠公子有关？”
高亚男将宝剑重新放入剑匣，道：“我不知道这秘密到底和什么有关，但我确定，师父到临终前才肯对我提起，一定至关重要，除非万不得已，我都不会说出来的。”
他们都静静看着她。这里没有人会责备高亚男，他们都知道，枯梅大师对她有多么重要。而枯梅大师死前才肯吐露的心声，也一定暗藏玄机，这么重要的事，的确没有人会天天挂在嘴上。
楚留香又打开手中的字条，上面凌厉的字迹好像真的是枯梅大师回魂写下，但他知道，这不可能。楚留香无奈笑道：“看来这条贼船是非上不可了。”
胡铁花笑起来，道：“难道咱们上过的贼船还算少？”
楚留香也笑道：“可这条贼船不仅现在就要上，怕是连棺材都给我们预备好了。”
张三道：“不错不错，如果还能给我们准备个棺材，也不至于葬身到鱼肚子里去。”
高亚男又去摇了摇床上的黄云芝，见她还是不醒，便将她放下，把三个男人一并赶出去，说要给她洗漱一番，既然她也要去风雷岛，就不能将她丢下。
等高亚男一关门，张三就靠着围栏道：“我真不明白，咱们几个凑到一起尚且九死一生，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个小丫头？”
胡铁花道：“你说我脑子不好，看来你也没聪明到哪去。你想，这风雷岛能是什么好地方，保准是第二个蝙蝠洞！既然她也要去，那不就成了白白送死。”
楚留香笑道：“看来你不喝酒果然要聪明些。”
胡铁花往他肩膀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哼道：“没吃过馅饼也进过陷阱，先不说这岛，那姑娘我看着就和……”
胡铁花适时地闭嘴，张三也挺起身子。
楚留香还是笑着，伸手往胡铁花胸口上探去。胡铁花心道不好，觉得一定是方才触了他的伤心事，这下要挨个疼才好了。
但楚留香只是把他胸口上沾着的一点面粉拍下去。
他笑道：“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胡铁花与张三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吭声，眼里却满是担忧。
但如此一来，楚留香的笑意更深，又想起昨夜高亚男的话，道：“她还活着，我已觉得是天神保佑。倘若她真的是十四年前那个孩子，我也不信她连我半分好处也没学到。”
他顿了顿，又道：“没有人会一直活在太阳底下，也没有人会一直活在黑暗中。”
光明与黑暗，可谁知道这次天平会倾向哪边？
————
金陵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地，渡口也比其他地方大得多。
除却南来北往的商船，许多印着姓氏的不同颜色的大旗也十分夺目。
高亚男扶着走路还有些虚浮的黄云芝。黄云芝自然对早上的事一无所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几乎不知天地为何物，连冷水扑在脸上也感觉不到冷。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吆喝声、问候声、叫骂声，都混成一片。
“她说的船是哪一艘？”高亚男向渡口大大小小的船看去，又转头看向楚留香。
胡铁花惊道：“她什么时候还说了要上哪一艘船？”
楚留香笑道：“就是昨晚你在梦里喝酒的时候。”
胡铁花道：“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楚留香又把那把带出来还没好好摇上一回的扇子拿出来慢慢扇这，笑道：“若真是这样，你还需等得到现在才知道？”
胡铁花瘪瘪嘴，道：“倘若真是这样，你往后再别想从我这捞走一滴酒。”
说笑间，张三已暗暗去戳楚留香的胳膊，低声道：“那不是云无心？”
他们顺着张三所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位素衣白裙带着帷帽的少女，坐在路边一块大青石上。
她身旁抱着剑的，不是别人，正是丁磊。
胡铁花一看便想冲过去好好质问他为什么要抢枯梅大师的剑，但楚留香折了扇子抵住他的肩膀，对他摇摇头。
高亚男警觉起来，刻意走在三个男人背后，已经准备好随时出手。
可他们还没靠近，丁磊却先笑道：“我家主人与几位大侠真是有缘，在这里竟然也能碰得上面。”
他笑得彬彬有礼，好像早上那些事从未发生过。胡铁花眉眼一竖，刚要开口，就被楚留香拍住肩，一转头，楚留香已经先他一步上前去。
楚留香道：“我想我与姑娘的缘分不止于此。”
修长的手指拨开白纱，果然是云无心，她微笑道：“看来楚香帅对我很是信任，竟然真的如约而至。”
楚留香注视着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复杂的思绪还是落回肚子里，他笑道：“不知姑娘要我们上的，是哪一艘船？”
“船？”云无心咧开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楚香帅上船？”
楚留香神色一滞，又听她笑道：“这里这么多船，我若是有一艘大船，怎么还会坐在这里？”
胡铁花冷冷道：“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丁磊在一旁笑道：“胡大侠真是会说笑，我家主人与你们萍水相逢，不但请你们吃饭看戏，还给张大侠与黄姑娘结了房钱，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成了‘花招’？”
胡铁花被堵得说不上话。
黄云芝松开高亚男，揉揉眼睛，道：“这不是云姑娘么？你们在吵什么？”
丁磊先声夺人，道：“黄姑娘不必担心，只是我家主人被一条狗吓着了而已。”
“你！”胡铁花捏紧拳头。
“住口。”
云无心抬手，冷冷呵斥住丁磊，接着放下白纱。
丁磊瞪着胡铁花，不再言语。
黄云芝更加摸不着头脑，往前走近了，道：“云姑娘昨天不是还请我们吃了饭？你们为什么吵架？”
云无心笑道：“无妨，一点小事。”
楚留香再次按住试图上前的胡铁花，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他摇头的动作很小，胡铁花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留香道：“既然没有船，那姑娘打算怎么去风雷岛？”
云无心清冷的声音从帷帽后传来，道：“风雷岛是座孤岛，有人要去，总有船会捎上我们。”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祝开心一整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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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剑匣与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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