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丁磊一脚跨出,挡住云无心。
楚留香循声去看,来往的行人有不少被撞倒。
一个长着长腿的家伙正朝这边跑来。他跑得很快,人长得和瘦竹竿一样,跑起来像一只巨大的竹节虫。
紧随其后的,是个紫袍大汉,身材魁梧,可惜他左边的半张脸,已经面目全非,皮肉都扭曲在一起,十分恐怖。他正一刻不停地追来。
“竹节虫”面不改色,脚下生风般忽然腾空起来,楚留香这时才看见,他怀中还抱着什么东西。
后面的紫袍大汉也跳得老高,他的年纪身量,怎么看都是这“竹节虫”的前辈,功力必不在他之下。
“叛徒,还不放下东西束手就擒!”
紫袍大汉怒喝,足尖凌空。那“竹节虫”眼见就要被抓住,他忽然踩住一个路人的肩膀,猛一个空翻,要将手里的东西扔向水中。
“不好!”
紫袍大汉大叫一声,急急冲那包裹而去。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纵使轻功已使他轻盈如燕,可还是差一点。
那包袱“扑通”一声落到水里。
紫袍大汉在岸边落地,脸色霎时惨白,他的眼珠急切转动,可水面只有一圈圈荡漾的涟漪,其余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觉得脚底一软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上面稳稳抓着的,正是被丢出去的包袱。
“兄台在找的,是这个吗?”楚留香微笑着说。
紫袍大汉的脸立刻又有了血色,喜出望外地接过**的包袱。他马上翻开,找出一个被包起来的小长方盒一样的东西,仔细检查,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随后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那被追赶的“竹节虫”对面也跑来几个彪形大汉,将他团团围住。“竹节虫”大约也是跑累了,实在没有力气再做多余的反抗,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捆起来。
几个大汉将“竹节虫”推到紫袍大汉面前,为首的一个年轻人一脚踹在“竹节虫”膝盖上,声音浑厚响亮,道:“师父,这不要脸的叛徒已抓住了,任凭您处置!”
紫袍大汉看了那“竹节虫”一眼,不屑道:“我好心收留你,你却反咬一口,偷走我的东西,你可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有多贵重?你有十条命也担待不起!”
“竹节虫”满头满脸的汗,又被那为首的年轻人踹了一脚,早就累得说不出话。
紫袍大汉一挥手,年轻人便带着几个大汉将他押着,往一条船上走去。
此时,这紫袍大汉才转过身来对楚留香深深鞠躬,道:“多谢侠士出书相救,还请受我一拜。”
这人的年纪看着比楚留香还要大一二十岁,楚留香自觉担待不起,连忙扶起他,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这紫袍大汉却执意要拜,严肃道:“此物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阁下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
楚留香一怔,有点好奇这“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紫袍大汉定定看着他,无比认真,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今日我有要事缠身,不能好好相谢,日后必定登门拜访。”
楚留香笑道:“我是个江湖游人,喜欢游山玩水,阁下日后要找我,只要到酒馆去就总有一日能看见我。”
那紫袍大汉眼神微动,又认真道:“我今日赶路匆忙,钱也被那叛徒摸走,没有谢礼实在羞愧,还请阁下留下姓名,将来我必有重谢。”
楚留香摇摇扇子,笑道:“如果兄台实在想帮我,我现在还真有一件棘手的事。”
紫袍大汉凝神道:“请讲。”
楚留香道:“听兄台刚才的话,想必是有船的人,我现在正愁没有船去一个地方。”
紫袍大汉拧眉道:“什么地方?”
楚留香“啪”一下合上扇子,一字一顿道:“风雷岛。”
紫袍大汉动了动嘴巴,看上去想说什么,却又在顾虑什么,最后沉吟道:“阁下当真要去?”
楚留香道:“这地方去不得?”
紫袍大汉沉默下来。
高亚男上前道:“前辈有什么不方便,只管说出来,这一时半会儿根本不耽误我们什么。”
紫袍大汉将她上下打量,眼神落在她背后的剑匣上,眯起眼睛道:“你背上的东西,是要带上风雷岛的么?”
高亚男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紫袍大汉沉默半晌,看看高亚男,又看看楚留香,严肃道:“只要你们打定主意绝不后悔,我就带你们去。”
“不仅不会后悔,我们还非常期待。”丁磊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笑着走过来,道:“只要肯带我们去,我们绝不反悔。”
他说这话时眼神瞟向楚留香。
紫袍大汉看了眼丁磊,不屑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凶险?还是少凑热闹为好。”
胡铁花冷声道:“这位仁兄有所不知,这人虽然今天看着是个人,但明天就不知道要换什么狗皮子披在身上。”
张三在一旁捂着嘴笑。
“我并非夸大其词,”紫袍大汉背过手,认真看着他们,“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多少人有去无回……”
“先生只要肯带上我们就好。”
云无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张三背后,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她笑道:“我们要去的正是风雷岛。”
“倘若是银两的问题,先生不必担心,不止我,连同与我同去的各位,吃穿住行直接记在我头上就好,”她说得十分平静,好像这钱也并不值钱,“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另付先生船费,多少都可以。”
边上几人已经说不出话,但没有人是因为她的阔绰而震惊,他们都知道,就算没了蝙蝠岛这个销金窟,无争山庄一日的流水就足够一个普通人几辈子的花销。
她的钱从何而来?没人敢细想。
紫袍大汉还是没有说话。
丁磊似乎很讨厌这种没有必要的沉默和等待,直接从怀中摸出一颗圆润的珍珠,道:“收下这个,先生总该放心了吧?”
黄云芝捂住嘴,小小惊呼一声,连因为药物导致的昏睡都一扫而空。
那是一颗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珍珠。
紫袍大汉也并未接过珍珠,只是看了一眼,道:“既如此,各位便与我上来吧。”
他的船就在附近,几人靠近时,便见那果然是一艘大船。楚留香看见那高高的桅杆上放下来一面红底黑字的旗,上面赫然写着“公孙”二字。
楚留香道:“先生贵姓公孙?”
紫袍大汉道:“正是,在下公孙九一,但也算不上什么贵姓,流落江湖的老东西,随便起得名字罢了。”
只要一看他的脸,就知道这人一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事,这名字也不大像是正经名字,更像是他自取的诨名。
楚留香笑道:“假如流落江湖便能得到这么好的大船,那人人都迫不及待了。”
公孙九一难得露出一点笑容,但那笑容也实在难看。
大船扬帆起航,印着“公孙”二字的旗帜被吹风得猎猎作响。
这艘船上的人不多,每个人都好像一颗钉子,只管钉在自己的位置上,连说话声都很少听见。
没有茶,没有点心,没有酒。
胡铁花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现在更是乱糟糟的。
他躺在公孙九一为他们安排的房间的床上,四肢都大大摊开,长吐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拆穿她的阴谋?”
楚留香正给自己倒茶,道:“你说云无心?”
“除了她还能有谁?”胡铁花一骨碌爬起来做好,“我不信她身边那个狗崽子能有什么好脑子,依我看,这要么是蝙蝠公子的诡计,要么是这小女娃的诡计。”
张三两条腿搭在桌子上,往后靠着墙晃凳子,道:“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空口无凭,你拿什么指证人家?”
胡铁花一听,更加来劲,道:“老臭虫,这小女娃子不是都跟你摊牌了?怎么现在还要跟我们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她那么有钱,怎么还要搭别人的船?”
“她只说让我上她的船,”楚留香笑着喝了一口冷茶,“她不是跟我们都摊了牌?你没听见她说自己叫什么?”
胡铁花捶床道:“你别光说玩笑话呀,她现在可是**裸地要吃我们了,难道我们就等着被啃骨头?”
张三叹气道:“那我一会儿得出去转转,看看这船里有没有备好的棺材,我好挑一口喜欢的,不然躺进去也不舒服。”
“去去去,”胡铁花摆摆手,“要躺你自己去躺。”
楚留香笑道:“她要请我们去风雷岛,难道我马上跳起来说‘不去’,她就肯让我不去?”
胡铁花道:“你也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很管用,反正你说一定比我说管用。”
楚留香笑道:“她想把我们引到风雷岛上,必然有她的目的,你我都清楚,这风雷岛大概也不是好地方,她想让我们送死,那这一遭是非走不可了。”
胡铁花睁大眼睛,道:“我们就只有坐以待毙?”
楚留香又开始摇他的扇子,对胡铁花眨眨眼睛,道:“当然还有一个目前最好的方法。”
张三和胡铁花都问道:“什么?”
楚留香笑道:“静观其变。”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个浑厚的年轻人的声音:“各位,我师父有请你们一聚。”
楚留香一听便知这是先前在渡口与公孙九一说话的年轻人,他答应了一声“好”,便准备出去。
胡铁花赶紧跳下床,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他好端端地找我们干什么?万一有诈怎么办?”
张三从凳子上下来,笑道:“你这酒鬼竟然也想得到别人使诈这一出,他要是真的想杀我们,为什么一开始还不让我们去风雷岛?”
胡铁花道:“云无心说让我们上她的船,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伙的?”
张三大笑道:“你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蝙蝠咬上一口就不敢走夜路了。你猜这旗子上写得为什么不是‘云’而是‘公孙’?”
楚留香失笑道:“不管是不是一伙的,既然上了船,现在下去可就只能游回去了。”
胡铁花说不出话了。
公孙九一特意挑了一间光线好的屋子来接待他们,等楚留香他们来时,高亚男与云无心已经坐在那里,而黄云芝正面红耳赤地和丁磊争论着什么。
带他们到此的年轻人对公孙九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站到他身后去了。
楚留香这时才看清这人,他脸上一片红,目光如炬。
楚留香还没坐下,就听见黄云芝怒道:“你敢发誓你捡到了我的珍珠?你究竟有没有偷?!”
她涨红了脸,恨不能揪着丁磊的领子和他理论。
可无论她怎么生气,丁磊都保持着温驯的笑容。
他道:“天下珍珠这么多,姑娘单凭我手里还有一颗就断定我用别的珍珠骗了你,是不是太过武断?”
黄云芝气得跺脚,指着他道:“我的珍珠我最知道,这是南海特产的珍珠,天下能拿到手的人就没有几个!你给我一颗,手里居然还有一颗,说没有掉包,又怎么解释?”
楚留香的目光越过丁磊,落在云无心身上,她已取了帷帽,还是那身白衣。
平时丁磊态度略差一些她就要出言喝止,眼下在别人的船上,她居然没有要出来息事宁人的意思。
她还是蒙着眼睛,脸上却没有笑,坐在那里像一座小小的雪山。
丁磊气极反笑,道:“管他什么南海北海的珠子,这些东西还不够我家主人看一眼,赏我两颗当玩意儿怎么了?”
“再说,”他转着手里的珍珠,“没有我家主人替你说话,你现在还在澡堂子里还债。”
他特意把“还债”两个字咬得很重,但脸上还是彬彬有礼地笑着。
黄云芝的脸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张三拉开椅子,道:“什么珍珠宝珠,只要值钱就行,你有了一颗不就够了嘛。”
黄云芝厉声道:“你懂什么?!”
她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带着一点哭腔道:“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从不离身,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用这珍珠换东西!”
张三道:“你要换什么?”
黄云芝擦擦眼睛,道:“我要换一种能治瘫痪的药。”
张三道:“你有这么好的宝贝,还怕找不到名医,还要跑这么远?”
黄云芝的下裳被她抓出几道褶皱,她道:“就是因为已经请遍郎中,所以我才要去风雷岛。”
她哽咽了一下,道:“这已经是我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我不想再白白浪费,所以……”
楚留香看见云无心的表情有些松动,原本紧闭的嘴角多了一条细缝。
高亚男怀里紧紧抱着剑匣,闻言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道:“所以你才要去风雷岛?”
黄云芝点点头,又接着道:“家里一切都靠父亲为人采珠支撑,自从父亲病倒,连个支柱都没了,我……我一定要救活他!”
“姑娘年纪不大,却颇有孝心,要是我的师父还在,我也愿意为他来这百死一生的地方换一个灵丹妙药,”公孙九一长长叹了一口气,眉头深深锁起来,“只可惜,这风雷岛不是什么世外仙居,你的心愿也很难实现了。”
“老先生此言差矣。”开口的人是云无心,她向主位上的人微微颔首,“听先生的意思,是去过风雷岛了。”
公孙九一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沉声道:“老朽虽然没去过风雷岛,可我知道,那一定是个炼狱!”
丁磊眼中凶光立刻扑在他脸上,道:“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九一道:“不为别的,只为这封信。”
他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不出众人所料,那上面的字迹内容,都和高亚男手中那封一模一样。
感觉原创角色好像有点多了(?)但会尽力压到最少,也会极力避免抢主角风头这种情况
这里香包的状态与其说“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不如说是“原随云要做的事不管怎样都会去做,这个孩子也一样”,因为他大概率已经知道这个孩子多半更像原随云一些,性格上大约也十分相似,所以选择静观其变,准确来说楚云都在观察对方
对于其他人来说,虽然脸就是最直接的证据,但总还抱着那么一点点点点的侥幸心理,就像在亲子鉴定结果没有下来时,这些都只能算猜测;云还没有做出真正能被拿住把柄的事,就算是丁磊要抢高亚男的剑匣,那也只能算是丁磊的错,没有矛头可以指向云
只要有人看就会一直坚持写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晚上了,祝好睡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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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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