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舒展，笑道：“姑娘恐怕找错了地方。”
少女还来不及生气，闻言一愣，见那少年手中变戏法似的出现一颗明亮圆润的珍珠。
“是这个么？”少年丢了石头，开始抛起珍珠。
“你、你怎么会……”
少女惊讶地捂住嘴。
少年笑了笑，一把将珍珠抛给她，便转身向外走去了。
少女将珍珠捧在手上看了又看，几番检查，看样子要哭出来。她最终放下心来，转过来，红着眼眶对张三道：“你是个好人，我错怪你了。”
说罢，她捡起宝剑，急匆匆往那少年的方向跑去。
这下张三倒有些无措，茫然道：“她这、我……我也没说什么重话。”
“嗐，你呀，”胡铁花“哗啦”一声从浴池里站起来，“你这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张三挠挠头，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正色道：“不瞒你们说，现在我对珍珠已经不感兴趣了。这些小手段，我早就不玩了。”
楚留香也跟着起身，笑道：“哦？你当真已经改了？”
张三长叹道：“我早就改了，不信你们现在把全天下最好的珍珠摆在我眼前，我也不会看上一眼。”
“那你现在又对什么感兴趣？”胡铁花问。
张三昂首道：“鱼眼。”
胡铁花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张三笑道：“鱼眼？我看你是鱼目混珠，不认得真家伙了！”
张三斜眼“嘁”了一声，也翻身上岸，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现在可是真心觉得这珍珠不如鱼眼，这鱼眼能吃，珍珠可不能。”
“所以你当真没有拿她的珍珠？”
楚留香直接了当地问，许久不见，张三能把这坏毛病戒掉倒是出人意料。
“我发誓。”
张三拍着胸脯保证。
将将穿戴完毕，楚留香便听到大堂内一阵争吵声。
“你打碎得可不止这点！”一个男人气呼呼地敲着桌子，“你还推了我一把，我这老骨头还没叫你赔钱呢。”
回应他的是个着急又有些胆怯的声音。楚留香听出来，这正是那少女的声音。
想不到方才她那么凶的架势，如今听着，竟像只可怜的小猫了。
张三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掐着嗓子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讲理，不仅咬了吕洞宾，还咬别人呐。”
少女发红的眼眶立刻瞪着他，脸上也一片红。
掌柜正让小二清点被损坏的物件若干，账房先生拨算盘的手快得瞧不着影。
张三自然不打算去管，胡铁花却有些不忍心，小声道：“这姑娘看着也没多大，看样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不如我们……”
张三一听便大骂胡铁花见色忘友，气急道：“她说她要来金陵，没钱坐摆渡，我好心让她搭我的船来，还给她分了我的鱼，到了渡口她却说我偷了她的珍珠！你还是不是朋友？要帮她说话？”
这一通话劈头盖脸冲胡铁花砸来，再细看时眼前是个昂首挺胸气成河豚模样的张三，正用审判的眼神盯着自己。
胡铁花顿时不知从何开始辩驳。
这时，楚留香忽然道：“看来你对这姑娘很是关心。”
胡铁花叹气道：“唉，不是我关心，是她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
话说一半，胡铁花转头才发现楚留香对话的另有其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那个少年。
少年挺立在一旁，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身着一身黑衣，看样子是刚刚结了钱。他看着楚留香，笑道：“我并非关心，只是看她年岁与我家主人相仿，想起主人常教导我‘与人为善’，便想着给她解个难，也好为我家主人攒些功德。”
他神色虽有些阴沉，说话却谦逊有礼，一谈起“主人”二字，连笑容都要明朗些。
楚留香眼神不曾离开这少年，也知道这少年从与他对上视线后也没离开过自己，他眼中藏着几分警惕，笑道：“原是如此，看来你家主人是个有菩萨心肠的大好人。”
少年也笑道：“我家主人从不自诩功德，只常说做个善人，为老爷积福。”
他说这话时，嘴里笑着，眼里却透出一股冷光，像半大的狼崽观察眼前的猎物。
“说关心，”少年咧开嘴，“阁下不是比我更关心么？”
楚留香眼眸微眯，笑道：“是吗，何以见得？”
少年失笑几声，道：“在浴池中，阁下便关心她丢了什么，如今她该赔些银两，阁下又关心起我是不是要替她赔，难道不是比我更关心？”
楚留香笑道：“你说得也在理。”
“那么——”
少年刻意拖长尾音。
“公子究竟要不要帮她呢？”
此时，气氛忽然静默了。饶是谁也看得出，这少女定然赔不起这些东西，而在场的人中，衣着打扮，楚留香都不像是出手寒酸的家伙。这少年虽然穿得也像模像样，可话头被他引到楚留香身上，注意他的人自然不多。
张三这口火气还没灭，当然不肯楚留香为这少女出头，刚要开口，那少女忽然一拍桌子，一字一顿道：“我赔！”
她一改先前那副与掌柜讨价还价的样子，睁着发红的眼眶看着掌柜，又重复一遍：“我说我赔。”
此话一出，大都都愣住了。
掌柜的吹胡子瞪眼，道：“你赔？瞧你这穷酸样，赔得起么？”
少女握紧了拳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东西是我打碎的，用不着别人帮我，我自己赔！”
胡铁花惊讶地对楚留香低声道：“这姑娘说话像金灵芝，想不到竟是个有骨气讲道理的。”
张三也惊讶得说不出话，但很快他又叉腰笑道：“你要是肯对我认个错，我就大发慈悲不计较你冤枉我，权当我借你钱，怎么样？”
胡铁花一听便忍不住笑起来，张三虽然老了年岁，但他说这话的模样、语气，简直和他从前那副欠打的样如出一辙。
少女登时握住剑柄，看得出她自尊心极强，绝不肯受这种羞辱，骂道：“小贼！我饶过你，你却不知错！”
她也不管究竟是不是张三盗走珍珠，现在这么多人围着她看，她本就羞愧难当，张三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惹得她气得不行。话未说完剑已出鞘，只一剑向张三劈去。
张三闪身躲过她的剑，叫道：“你竟然要杀我！”
少女早就气昏头，拎起剑又是一挥，喝道：“杀得就是你！”
这两下吓得周围人做鸟兽散，掌柜小二与那账房先生也不知道钻到何处。
张三灵活躲避她的每一招，楚留香看出这少女的剑法只是看起来有些气魄，实则杂乱无章，恐怕连剑谱也没摸过，如此，要挨着张三一根毫毛，怕是很困难。
俩人还在争斗，一抹飘逸的白色从外头进来，来人缓缓几步，裙摆水花似的散开，这一圈“水花”围着那双素白的鞋子，平白添了几分灵动，好似步步生莲。
那人带着帷帽，白色的纱幔罩在清瘦的身躯上，这大约是个女子。
可还等不及楚留香细细观察这人的衣着举止，少女的剑眼看就要往那人身上劈去。
但比楚留香反应还要快的，是他面前的少年。
“主人！”
少年不顾安危，直冲向那白衣人，连那人的帷帽都被他莽撞的动作掀下，他的反应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快，但他还是慢了一点，倘若那剑劈不到白衣人身上，恐怕就要落到这少年身上。
嗖——
哐！
利剑出鞘与碰撞的声音几乎同时发生，电光石火之间，另一把宝剑已挡在那少女的剑前。
高亚男脸色微沉，单手卧剑，冷冷注视眼前的少女。少女只觉虎口连着手腕，一阵疼痛向胳膊蔓延，这一下，震得掌心发麻，仿佛连筋骨都被撬动。
她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也不知是她终于冷静下来，还是恐惧真的险些伤人性命，少女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
高亚男见状，反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主人？主人！”
少年急切地抓着白衣人的胳膊，紧张着急地上下查看。
众人这时才缓过神，循声去看。
可仅仅一眼，楚留香忽觉得天雷击顶，通身一震，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他心脏的跳动而崩塌、瓦解，要将他整个人都生生撕碎。
血液在身体里沸腾，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想从眼睛里冲出来，却又像被凝固住。
那些被尘封的往事被一点点抹去尘埃，原本分崩离析的痛苦此刻像得了甘露重获新生，又一点点拼凑起来，将他的眼睛化作残破的铜镜，原本的裂痕忽然消失，照着眼前这个原本在十四年前就应该——
张三见他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尤其是胡铁花，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鹅蛋，也心生疑惑，转头去看。
这一看，他便叫出了声。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长身玉立，肤白如雪，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眼睛上覆着一条白绫。即使看不见那双眼睛，也无法掩盖她秀丽出众的容貌。
她似乎带着一点广寒的清冷，连阳光照下来，都化作一片盈盈月色。
可她脸上带着笑，这一笑，又让人觉得温柔亲切。
只是，如果不像那个人，会更好。
他们心里无不在翻涌那个名字。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良久，才脱口道：“原随云？！”
写得真的很拖沓…关于最后一个姑娘是谁，想必很明显了
白衣姑娘在外貌设定上，我构想的是外貌五官和原随云一模一样，但眼睛非常像楚留香，同样也和楚留香一样鼻子不好。希望后面不会写崩。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你，祝愿新的一年开开心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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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少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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