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夜,齐言浑身燥热。
禽鸟纹绛纱袍闷得紧,她将领口扯松些,又拿衣袖扇风,可颈上细汗直流,热蓬蓬地融作一团。
堂前宴会嘈杂,司礼部的一众同僚趁醉意吟风弄月,高谈诗文风雅。她怕众人寻不见主座,于是伸手去够案上茶盏,打算浇浇火再行归位。
青衣小侍自旁出现,主动将茶水奉到她跟前。
“主子。”轻落落的一声,带点撩拨人心的痒意。
撩拨?
她怎会想到这个词?
齐言脑袋昏沉,也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带来的人,她接过一饮而下,而后挥挥手让其退开。
今夜她被攒拥着在这枕玉阁内做东,各上属下司皆道她好福气,硬是轮番上阵,给她灌了一大通烈酒。
齐言一面陪笑一面暗自腹诽:什么福气?怕不是借幌子来割她的肉!这名窖陈酿一坛就值二两银,司礼部上上下下三十余人,整场下来能耗掉她半年俸禄。
不过是个赐婚,倒弄得像比结亲还受重视。
齐言暗叹一声,思绪稍稍清明了些。
三日前,圣上忽颁下一道旨意,上书齐少傅之女容貌品行俱佳,又因已过成礼四载,天子怜惜,特将崔大学士之子崔显赐婚于她。
齐言初闻时有些发愣,宫人示意她接旨时愈加得愣——她与大学士之子素未谋面,怎将红线牵到她头上?
然而见是没见过,这位崔显的名气她还是略知一二,也不止她,朝中官员得知后纷纷道贺,称齐崔两人是为天造地设——
崔显才名久盛,而齐言也是新流中的佼佼者。
齐言归属司礼部,任仪使职位,但两年前不过是个小小司务,只负责部院内的日常杂事。
她出身朝中世家,母亲是少傅,祖母是太傅,高祖甚至为大梁的开国元老。母亲深受熏陶,于下一代的教育极为看重,打齐言出生起便教导她礼、义、忠、孝、廉。
齐言虽为独女,可因这五字倒没像其他大官重臣的后代一样长歪,成礼后靠着荫叙制度入仕,在京中捞了个九品小官。
荫官出身通常被视为“杂流”,晋升较普通科举进士慢,需参选三年一度的大试才能升迁。
齐言白日里任司务,兢兢业业地为部院奔波效力,晚间潜心备考,为不丢祖宗的脸挑灯夜读。
如此过了两余载,因三伏大旱,圣上要在丘坛主持祭天,本来这等要事轮不到齐言,可当日读祝词的赞礼意外磕了脑袋,司礼部典事急得发汗,左挑右拣寻不到合适替补,索性将目光落在齐言身上。
她向来看重齐言,又因其祖上皆能与帝王“坐而论道”,于是打鸭子上架,将祭前诵读一事交给了她。
齐言临危受命,只能在心底暗叫倒霉,好在并未出什么差错,最后顺利办妥任务。
祭礼结束,圣上却未即刻回宫,她注意到齐言读词时的风貌,便将她召到御驾前问询。
圣上知晓她的家世,只指出《大梁会典》中的难处让她作答,齐言心中打鼓,但还是一一提出见解,圣上点头,亲赞她有功有识,于是破格将她提拔为五品仪使。
五品!
读祝文的赞礼也才六品职级!
齐言被天大的机遇砸中,喜不自胜地跪谢领恩,她没想到自己埋头苦读两载,到头来却是一首祝词让她官路亨通。
自此齐言名声大噪,她与圣上的御前对话也成美谈,圣上称她为京中难得的好容貌好品行,也称她母亲育女有方,自纨绔堆里教养出齐言这般人才。
也是这年,才子崔显因首《长风赋》一鸣惊人,其以墨写赋,以赋显才,词句空灵隽永,将天道人合为一体。
齐言曾拜读过此篇,不免惊艳于他的才情,大梁男子多是相妻教女,很少会在诗词歌赋上做文章。
她欣赏他,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他结为妻夫。
好在齐言心性聪颖,圣旨一下,她便顿悟出其中道理——圣上已近暮年,朝廷明中暗里的开始划为两派,其一以太女为首,崔大学士为辅,另一以三皇女主导,麾下聚集阮首辅张尚书等重臣。
齐府贵为世家,也养有不少门生清客,话语权虽强,但仍和大多官员一样,不肯轻易搅和。
齐言身为仪使的这两年,除了日常公文政事,也学到些官场皮毛,如今圣上公然将太女党下的人物赐婚于她,摆明是要拉齐府下场,为太女一派再添助力。
圣命难违,她不敢抗旨。
想到这,她身上似乎更热了些。
司礼部的一干人着实让她出了回血,齐言被灌得太狠,虽说明日休沐无需上朝,但头昏脑胀的只能在后堂躲清静。
方才那盏茶水下肚,心头暗火不息反盛,她觉得怪,可又说不上来,于是难耐地呼着热气,衣领又被拽松一截。
青衣小侍再度上前,嗓音放得轻而缓:“主子若不舒服,可到别室歇息片刻。”
视线朦胧,她借着后堂烛照对上小侍的眼——烟柳凝眸,温软含情。
美。
齐言被突然蹦出的词吓了一跳,赶忙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摆摆手示意无事,“众人还在等,先扶我过去。”
说着她站起身,只是脚下不稳,还没迈步就感到阵天旋地转。小侍赶忙伸手搀住,动作间,齐言闻到缕若有似无的幽香。
她忽地感到口渴,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下。
齐言面上越发滚烫,而不知有意无意,身侧小侍悄然向她贴紧,“主子还是先休息会儿。”
她抬眼,只窥见一抿柔软薄唇。
听不清。
但好想吻。
齐言被脑中秽念又吓一跳,她即刻摆脱搀扶,撑着桌案稳了稳,这才开口嘱道:“送我去别室。”
她状况不对,还是得避着些人。
齐言也不明白今夜是怎么回事,明明酒量尚可,头脑却仿佛块烧融的蜡,蜡油熏红,渗成汗珠自额顶缓缓滑落。
她因热汗迷住眼,面对不退反进的小侍,倒也没再拒绝。
齐言被搀着走出后堂,枕玉阁雅致,十二阑干九曲廊,处处是景。
她努力维持清醒,踏进别室时出言吩咐:“告诉前堂的大人们,就说我不胜酒力难以作陪。”
说着又补充句:“再给府上报个信。”
小侍回答个“是”,齐言便呼出口气,解起早被汗浸湿的绛纱袍。
她耐心已失,以往的世家风度因这热意消耗殆尽,于是松开革带,一下将衣袍褪了个三两分。
身后脚步顿住,下一秒,房门被轻轻关上。
齐言没怎么在意,只胡乱拿手扇风,她又闻到缕幽香,还未来得及探究,背上却忽地一紧。
身后那人大着胆子贴上她,嗓音在耳边轻轻落下,“奴愿服侍主子。”
齐言正处于混沌中,听了这话瞬时察到不妙,她醒转过后猛地挣开,与这想攀高枝的小侍隔开两步。
她强撑着稳住身形,沉下声喝退道:“出去!”
她如今有皇命婚约在身,倒也并非不能纳侍,但少生枝节总归不会错。
小侍被这声音吓住,怔愣半秒才反应过来,他轻咬下唇,一双眼漫起水雾。
“主子不喜,奴便只为主子更衣。”
别室内烛光黯淡,在他脸侧投下一片阴影,齐言没太看清他的面容,只注意到他的眼,唇,以及身上时断时续的暗香。
她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坐下,由小侍替她松衣解带。
齐言不喜过度装扮,往前她是九品小官,潜心研读没空修饰,后来升至五品仪使,上朝时穿戴朝服,下朝后也有规制的常袍,休沐日只想好好歇息,因而腕钏钗环并不常戴。
她今夜主宴,也只穿着绛纱常袍,交领右衽,宽袖曲裾,衣襟处镶有彰显身份的禽鸟纹,系腰的革带嵌玉,端在手上颇有份量。
发髻是官中的常见样式,通拢起来偏垂一侧,髻尾佩戴支四蝶银步摇,垂坠及肩。
小侍散开发髻,指腹无意触到她颈后皮肤,齐言褪去纱袍只剩里衣,本来热意稍降,又因这一举动“腾”得燃起。
她先前压制许久,这下倒好似反噬,红晕从鼻尖一路蔓至耳根,于是粗粗喘气,抓过身后那人的手。
热。
怎么会这么热?
齐言非但没有让人退下,反而像在汲取凉意,紧握住对方的手不松。
手主人也格外机敏,见状立时转跪于她身前。
他趴伏在齐言膝上,抬起头时,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望她,“奴愿服侍主子。”
明明是句重复言语,可齐言并未在意,她视线迷蒙,鼻尖萦绕着香,只能察到对方支起身子,自下而上朝她靠近。
小侍在她唇上贴了下,退开来,又重新覆上。
齐言脑中已然成了浆糊,不自觉将唇张开条缝,被对方带着与他舌尖勾缠。
火热间,绷紧的弦终于熔断,齐言丢下所有顾忌,只遵循本能拥过男子。
该死。
她管不了那么多。
肌肤相贴,身心交缠,两人自片混乱中滚上床榻。
风月夜。
红绡帐暖,一晌贪欢。
官僚体系与服饰参照明汉两朝,也有很多是架空,请勿考究[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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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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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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