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场远在郊区,谢忱在附近订了间民宿,打算住一晚明天再回。
吃完晚饭,谢忱先去洗澡,他擦着湿头发出来,陆元紧跟着钻了进去。
民宿是两室一厅,还带个小酒柜,谢忱站在岛台前,给自己调了杯富士山下。
浅抿一口,他挑了几张陆元拍的照片发朋友圈,刚发出去没多久,邓霄的电话就追来了。
“重大消息!!”
谢忱淡淡说:“上周你说重大消息,是在律所门口发现新物种,结果就是流浪猫叼了条玩具蛇。”
“这次真不一样!”邓霄神秘兮兮道,“小冉准备走了。”
谢忱一怔:“什么时候?”
自从舒父进去后,舒小冉给了弟弟一笔钱算是断了关系。那弟弟也不是个省心的,没几天就把钱赌光了,现在被债主追得不知躲哪儿去了。
“就这两天吧。”
“……哦。”
听对面没声了,邓霄揶揄道:“怎么,我们谢大医生哑巴了?”
“那你想要我什么反应?”谢忱反问,“留她?还是跟她一起离开嘉城?”
“我不是这意思。”邓霄声音更低了,“就是觉得可惜,你俩这么般配……”
顶灯的光照在岛台的大理石面上,谢忱好像从中看见无数个支离破碎的自己。
许久,谢忱才开口。
“邓霄,当年的事我后来想了很久,我和小冉之间根本算不上爱情,就是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凑在一起取暖。我们可以是同学,是朋友,但要真结婚过日子,迟早得有一个人先崩溃。”
从接风宴见到舒小冉那天起,这问题已经被不同的人问了不下十次。
他们是一路人,都经历过家庭的创伤,他们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对方的痛,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受过重伤的人,早就失去了好好爱人的能力。
两个从黑暗里爬出来的人,能给出的爱是卑微的、是带着乞求的,这不是健康的爱。
与其说他们是恋人,不如说是互相怜惜的病友。
邓霄叹了口气:“行吧,你们学心理的,就爱把简单事情搞复杂。但兄弟最后问一句,真就一点遗憾都没有?”
谢忱轻轻敲着玻璃杯:“你还记得学校后山那片樱花吗?花开的时候轰轰烈烈,但七天就谢了,不过它的根能在地下绵延半里,年年都会发新芽。”
“说人话。”
“……”
谢忱说:“她离开嘉城那天,我折了开得最盛最美的那朵送她,这次她告诉我,离了枝的花第二天就枯了,甚至没等到再看一眼朝阳。”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人生嘛,本来就是由无数遗憾堆起来的。”他晃着酒杯,“从生到死,说到底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的遗憾最没意思,就像那朵花,它开过自己最好看的样子,就够了。”
未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小冉那么坚强,早晚能走出阴影,说不定哪天就能遇到那个既能全心全意爱她、又是她深爱的人。
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自己。
谢柏山像鬼一样缠着他,如果他自救失败,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新一轮的、没完没了的痛苦与折磨。
“咔哒”一声,门开了。
雾气先涌出来,陆元跟在后面,腰间松松系了条纯白浴巾。
“哥又喝酒?你忘了上次喝醉后……”
“打住!”谢忱赶紧打断。
那些记录他醉酒糗事的便利贴,被他塞进抽屉最底层,再没勇气看一眼。
“……你怎么用我的浴巾?”他总算反应过来了。
“哦,我的掉地上脏了,借哥的用用。”他很坦然,甚至有些理所应当,“不介意吧?”
谢忱感觉有些不自在,他脸上发烫,大概是酒劲上来了:“现在说介意也晚了吧?你都用上了。”
他移开视线,把杯子里剩的那点酒一口闷了,好像需要这点酒精来压住心里莫名窜起来的那股燥热。
陆元像是完全没察觉似的,又往前凑了凑,刚洗完澡的热气混着沐浴露的香味,几乎把谢忱整个笼罩住。
“还喝?哥今晚是真打算开演唱会啊?”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谢忱能看清他睫毛上挂着的小水珠,还有那条藏在松松垮垮系着的浴巾下精瘦的腰线。
谢忱往后挪了挪,清了清嗓子:“少废话,赶紧去擦干净,把衣服穿好,像什么样子。”
陆元定定看着他,像只刚成精的小狗崽,还听不懂人话。
“快去。”谢忱又催了一遍。
“噢。”
等少年裹着睡衣回来时,谢忱杯里的酒都快见底了,他直勾勾盯着杯子,谢忱晃了晃杯。
“怎么,想尝尝?”
小狗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跃跃欲试:“可以吗?”
“想得美。”谢忱斩钉截铁,“小朋友喝什么酒,那边有瓶营养快线,去用热水温一下,别到时候又闹胃疼……”
“哥。”
陆元打断他的话,少年没像往常那样撒娇耍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好奇,反而沉沉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少年没有像往常那样抗议或撒娇纠缠,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好奇,反而沉沉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我不是小朋友了,我明天就要成年了。”
谢忱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就着自己握杯的手,喝完了最后那点酒。
“……”
谢忱别开脸,实在没辙:“你就算到了三十岁在我这儿也是小孩,烟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染上就难戒,你别碰。”
“那你为什么碰……”
“陆元。”
“好吧,我闭嘴。”
陆元见好就收,他指向桌上那盘切好的苹果:“哥,苹果甜吗?”
“还没吃。”
“哥帮我尝尝。”
陆元捏着叉子,将一小块苹果递到谢忱嘴边。不知怎么,谢忱觉得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有点黏糊糊的,还燥热。
他心想,等会儿得把空调温度调低点。
“……哥?”
陆元又喊了一遍,谢忱回过神来,浅浅咬了一口。
“甜吗?”
“还行,”谢忱咀嚼着,清甜的蜜汁在口中蔓延,“你自己尝尝。”
少年很自然地用同一把叉子,叼走了他咬剩下的那半块:“嗯,是挺甜的。”
谢忱别开脸,余光却正好瞥见陆元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侧颈滑落,一路滚过人鱼线,最后没入浴巾。
他喉咙发干:“去把头发吹干。”
“哥帮我吹呗。”
“使唤我倒是挺顺手?”
“没,帮忙嘛。”陆元放软语气,拽住谢忱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像只讨食的小动物。
谢忱最吃他这套。
嘴上说着“我真是把你惯得没边了”,人却已经认命地站起来。他到底拗不过陆元,尤其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一抬眼就从镜子里对上那双湿漉漉、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
吹风机的暖风嗡嗡响起,陆元乖乖低着头任他摆弄,热风扫过耳朵,把那片薄薄的皮肤熏得发红。
谢忱的手指熟练地穿梭在他的发间,镜面蒙上层水汽,模糊了两个人的身影。
谢忱看到陆元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吹风机声音太吵,他没听清,于是关掉开关又问:“你刚说什么?”
陆元眼睛弯弯的,从镜子里看着他:“我说,有哥真好。”
窗外初雪纷扬,将世界温柔的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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