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手指动了动,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他对着空荡荡的床怔了两秒,猛地起身,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的羊绒毯滑落,堆在脚边像团打盹的灰猫。
他盯着毯子看了会儿,隐约听见厨房传来动静。
陆元大步走过去,推开门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踮着脚在够橱柜顶层的蜂蜜罐。
他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哥总是卡着闹钟起床做饭,然后擦干净手来叫他起床的日子。
麦片粥在锅里咕嘟冒泡,清香钻进鼻腔。
“……昨天给你发一整天消息都不回,我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呢!”手机开着公放,邓霄的大嗓门在厨房里回荡。
谢忱无奈道:“别瞎说。”
“开个玩笑嘛!身体怎么样?昨晚听你弟说退烧了。”
提到陆元,谢忱的手顿了顿:“嗯,好多了。”
“我记得你身体素质挺好的啊,这次怎么烧这么厉害?”
“意外。”
“这意外可真会挑时候,正好赶上元旦放假。哎对了,你猜我昨天碰到谁了?你们导员!他现在……”
“哥。”身后响起陆元的声音。
锅里的麦片粥突然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蒸汽凶巴巴地要把锅盖顶开。谢忱急忙伸手去掀盖子,却正好和另一只同样伸过来的手撞在了一起。
“……”
两人都愣了一下。但仅仅一秒后,谢忱就抽回了手。
陆元把锅盖放到一边,袖口滑落时不经意露出腕间的红绳,谢忱觉得自己的手腕也跟着发烫,像是被红绳牵连着灼烧。
“喂?喂你在听吗?”邓霄在电话那头喊了几声。
谢忱回神:“嗯,听到了。”
“那就行,我还以为……先不说了,我得去给玥玥做饭了。”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谢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陆元问:“要加葡萄干吗?”
“随便。”
“煮鸡蛋还是煎鸡蛋?”
“都行。”
“……”
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横在两人之间,直到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谁都没再开口。
谢忱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元。
醒来后他反复问自己:我还是哥哥吗?但哥哥能和弟弟做那种事吗?如果不是,那他们现在算什么?
一场梦?身上未消的痕迹否定了这个可能,任他如何想抹去都无济于事。
是意外?也不全是。
他甚至说不清陆元到底是什么时候越界的。
也许是去年除夕,陆元把烟花棒塞进他手里,在火光中笑着说“哥我要写你的名字咯。”
也许是高二开学那天,少年用铅笔在门框刻下身高线,得意地说:“哥,我比你高一厘米了呀。”
又或者是初三那个暴雨夜,明明已经能和关朝打得有来有回的陆元,非要抱着枕头钻进他被窝,撒娇说:“哥不讲小熊座的故事,我睡不着。”
太多了。现在细细回想,每次深夜的对视里,都藏着太多他从未察觉的端倪。
可惜他一直把这些当作雏鸟情结,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哥今天胃口不好吗?”陆元问道。
谢忱淡淡道:“没,蜂蜜放多了,太甜。”
“哦,那下次少放些。”少年搅着粥,“今天还上班?”
“嗯,只休一天。”
他们之间很少——不,几乎从没出现过这种硬找话题的尴尬场面。
谢忱埋头吃饭,可总觉得对面那人的裤脚不停蹭他的脚踝。他越躲,对方就越得寸进尺,像嗅到血腥味的蚂蟥,隔着棉袜慢慢游走。
谢忱心烦意乱,匆匆吃完,抢先站起身。
“天气预报说午后会有小雨,记得带伞。”陆元蹲下来,给他擦去粘在皮鞋上的一小团脏污,后颈的抓痕从领口探出来,紫红色格外刺眼。
谢忱浑身一僵。
那些羞耻的记忆——他是如何求饶、如何被刺激到失声尖叫、又是怎样蜷在陆元怀里剧烈发抖的画面,像电影般一帧帧在脑中闪回,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好。”
关门时,他听见陆元咳嗽了两声。
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没有回头,落荒而逃。
·
谢忱并没有去医院,而而是一脚油门冲上了高架,他现在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透口气,不然真要憋疯了。
车速表指针嗖地越过120,还在不住往上窜。
意外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前面货车毫无征兆突然变道,谢忱猛地一脚刹车踩死,安全带狠狠勒进肩膀,又把他重重甩回驾驶座。
车速刚降下来,他急忙往右打方向盘,两辆车擦身而过,最近时相距不到十公分。
“胎神。”
谢忱望着货车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锁骨刚才磕在方向盘上,这会儿还隐隐作痛。
他把车停到应急车道,胸口剧烈起伏着,长长喘了好几口气,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劫后余生后带来的是极度无力,他趴在方向盘上,额头贴住手背,后背衬衫湿了大半。
良久,他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窜出火苗。
烟雾绕上来,呛得他咳了两声。
陆元看上去和平常没有区别,他俩也默契地都没提跨年那晚的事,可陆元越冷静,谢忱心里就越发毛。
那种压抑就像悬在头顶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扯掉了那条岌岌可危的引信,爆炸随时会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像陆元说的,他能去哪?只要他还承认在平仲巷住过,他就永远是陆元的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谢忱掐灭烟头,调转车头往医院开去。
·
今天是阿青最后一次来做心理治疗。
临走前,阿青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石膏独角兽,轻轻放在了桌上,说是送给谢医生的礼物,表示感谢。
谢忱看着眼前的人,回想三个月前阿青连和人交谈都紧张得发怵,如今,他像是换了一个人,腰板挺得直直的,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整个人透着一股自信和朝气。
“你更应该谢的是自己,感谢你没有放弃自己。”谢忱嘴角上扬,接过那只五彩斑斓的独角兽。
“好好生活。”
“我会的。”阿青重重点头。
阿青离开后,谢忱开始收拾桌面。
他瞥见阿青留在桌上的绘画纸,上面画着一棵大树和即将起飞的火箭,而三个月前,同样的位置上,留下的画纸上全是泪痕。
他微微一笑,将纸收进抽屉,与那一摞象征着新生的画放在一起。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去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谢忱按下接通键,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
“忱忱。”
就这么两个字,让他刚刚回暖的心,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老登又出来作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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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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