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下课铃声响彻高三所在的教学楼。
一直机械而无意识地翻书、实则睡得不省人事的苻煦肩膀一耸，在霎时吵轰轰的教室里惊醒。
放学了啊。
苻煦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合上书本，打着哈欠走出教室。
也不知道这所学校里有没有西点房，夜宵也好，他辛苦地坐着睡了整场晚自习，想买点小蛋糕犒劳犒劳自己。
不过刚睡醒的苻煦自然而然地犯懒，并不打算特意去寻找，只想着返回宿舍时，看看有没有顺路可以购买食物的地方。
人流涌动在潮湿粗粝的石子路上，惨白却黯淡的灯盏掩埋在草丛里，敷衍至极地映亮一小片道路。
细小的虫子如同一个个黑点，成群结队地围绕在灯盏旁。
沉重的阴云遮蔽天空，掩盖星月，透不出半丝半缕的光芒，朝着人群和地面压下来。
紊乱的脚步声之间夹杂着吸鼻子与打喷嚏的声音，苻煦张嘴，抬头轻轻一呼，一缕白雾冒出，飘散在半空中。
他跟随同学们移动，回到寝室，直到抵达寝室楼底下，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买东西的地方。
有吃的吗？
很遗憾，没有。
俗话说得好，天道酬勤。
苻煦犯懒，所以什么食物也没有找到。
青年叹了一口气，按住后颈：“唉，回寝室做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此刻正是回寝的高峰期，男女寝室面对面，两个寝室大门口之间的空地挤满了学生。
穿着厚实羽绒服或冲锋衣的男男女女交叉在一块，艰难缓慢地蠕动，尽可能有秩序地排队刷脸，好快点进入寝室。
但这样混杂在一起，刷脸机也不只有一个，四个刷脸机，大家都想去排更短的队伍，因而不停变更位置，拥挤不堪地走动，使本就乱糟糟的场面愈发不可收拾。
真是麻烦。
苻煦被挤来挤去的场面弄得心烦，扒开人群来到外围。
等人少一些了再去排队吧。
他这样想着，在一块绿化带边上蹲下。
话说，这学校里有“学长”和“学姐”吗？他这还有点火腿肠。
草丛深处，一丝微光一闪而过，婴孩尖细的叫声像哭嚎般呜呜啊啊地响起。
哦，看来有。
苻煦站起身，猫着腰，缓步踏入年久失修的干枯绿化带。
脚底踩着枯枝败叶，咔咔地清脆轻响在静谧的角落里回荡。
苻煦苍白的手掌搭上一棵树的树干，探出头，和几对在黑暗中发亮的圆珠子碰上视线。
他轻轻微笑起来：“好多啊，不知道够不够喂。”
圆圆的珠子像荧光球，也像装饰用的小灯泡，见有人来，几颗珠子受惊似的攒动起来。
话音未落，苻煦取出一根火腿肠，蹲下身，柔声询问：“有谁想要吃夜宵吗？”
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动静不断，发亮的圆珠子缓缓变大，靠近来人。
几只猫咪从黝黑的环境里显出身形，犹犹豫豫地走到苻煦面前。
“喵……”
有胆子大的猫仰起头，对着苻煦手里的食物嗅闻片刻，张嘴开吃。
四五只猫涌上来，围在苻煦脚边，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瞅着。
“别急，都有份，保证把你们都喂饱，好吗？”
苻煦一边喂猫，一边伸手轻轻抚摸它们，作为长生种，他不用担心染上什么病毒和细菌，可以大胆下手。
“喵～”
“咪嗷～”
猫咪们夹起嗓子，拿腔作调地叫唤，叫声更加尖锐针细。
耳朵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像被针扎过，苻煦无所谓地剥开食物包装，递出去，同时满不在乎地挨个挠着猫咪们的下巴，听它们的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我的耳朵好痛，该死的要聋了]
[音量调成静音就好了。]
[他的耳朵流血了诶，没反应吗？]
[这波是爱猫人士奋不顾身]
[san值只掉了两格，可喜可贺]
[“只”？！那可是两格san值啊！]
[但这可是苻煦啊。]
[……]
喂食得差不多后，苻煦抽出一张纸擦手，顺便拭去耳廓上的血迹。
“好了，我要走咯？拜拜，小可爱们。”
猫咪们聚集在苻煦脚边，恋恋不舍地蹭着。
苻煦走出偏僻的绿化带角落，回去一看，还剩下一大堆人，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垮台。
效率低下，一群狗训练几个月也不至于这样，排队刷脸进寝室竟然要浪费这么久。
这帮人是只有中午吃饭的半个小时才会有点人样吗？现在别说没有活人气息，连脑子也不像有的样子，纯粹是一帮行尸走肉。
不对。苻煦摸着下巴，驳回自己的言论，赶尸也是很有秩序与效率的，他们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无组织无纪律。
裤腿被轻轻扯动，苻煦低头一看，是一只猫咪在咬他。
“喵～喵～”猫咪咬着他的裤子，示意苻煦和它走。
苻煦再次扫了眼人堆，抬脚跟上猫咪。
回到绿化带深处，一群猫争先恐后地给苻煦带路，挤在苻煦身前几米的位置，打打闹闹地往前跑。
猫咪们把苻煦带到男寝废弃的侧门，堵在门前喵喵叫。
苻煦上前几步，抬起生锈的老旧锁头看了看：“原来还有侧门可以进。”
他低头朝猫咪们笑笑，“谢谢你们啦。”
上锁了不要紧，撬锁并不难，对苻煦来说，撬开这把锁可比到大门口去人挤人半天要好得多了。
他取出一根铁丝，插进锁孔里鼓捣片刻，咔嚓一声，轻松撬开锁扣。
苻煦拉开侧门，回过头，原本成群的猫咪不知何时没了踪迹，只余一片黑漆漆、空荡荡的草地。
没太在意，苻煦把锁挂回门栓上，关门走进寝室。
至于刷脸登记的问题，到时候宿管来找他，他说机器故障没刷进去，再去补刷一次就行。
高三的房间在一二楼，走廊里一片昏暗，天花板角落里的监控红点一闪一闪，有一搭没一搭地工作着，也不知道落掉了多少片段和画面。
按照门口的名字牌，苻煦很快找到自己的宿舍房间。
在走廊中还没有太过明显，但一进入房间，就有股浓厚强烈的气味扑鼻而来。
石灰、水泥、还有劣质油漆混杂的味道，因为是在一楼，还夹杂着些许腐烂的泥土植被的气息。
房间很狭小，苻煦掩住鼻尖，冷漠地眯起眼。
上床下桌的配置，积灰的破损风扇，摇摇晃晃吊在天花板上的灯泡，乱扑的飞虫，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泛黄的墙壁……
这里是难民收容所？
苻煦有点怀疑人生，随手拽住一根支撑床铺的钢管摇了摇，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听得人牙酸。
他找到自己的床位，抬头瞅了眼铺在上面的被褥，突兀地一阵头晕。
抱歉，有点犯恶心。
他捂住脑袋，下意识地按揉几个熟悉的穴位，清醒一点后，往床上砸了两份身体清洁剂。
可以了，现在还是先煮点东西吃比较好，总不能一直馋着自己。
苻煦从道具栏里翻出空气炸锅，在桌子底下找到插座，将插头插进去后，却没有看到显示灯亮起。
嗯？
苻煦疑惑地重复操作了两次，显示灯依旧没亮。
奇了怪了，怎么回事？
“你在这儿干什么？”
身后投下一片阴影，苻煦回头，看见一脸好奇的NPC室友。
苻煦摊手，实话实说：“我打算整点夜宵，但这插座似乎坏了。”
室友愈发奇怪：“寝室的插座不是一直不通电的吗？就是个摆设。”
“啊？”苻煦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你不是知道……”
室友不知怎么，忽地闭上嘴，他看着苻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害怕，立马改口。
“因为，之前有人在寝室里触电……家长举报之后学校就把电断了。”这是上个学期的事情，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苻煦只感觉眼皮跳动了几下，火气噌地冒上来。
不要害得大家都没有电用，该死的家长，可恶的学校。
室友看着苻煦黑下来的脸色，眼中害怕更甚，低下头不与之对视，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开了。
这下好了，夜宵没有了。
他买的一大堆食材都没用了！大展厨艺的机会白费了！
苻煦忿忿不平地捶桌，“咚！”的一声震响，把空气炸锅收回道具栏。
[叫你不买自发电插座]
[可怜的室友好像被他吓到喽？]
[室友可能以为他被替换了吧]
[苻煦确实不像人来的，像伪人。]
“所有回到寝室的高三同学请注意，都抓紧时间洗漱，在十点半之前都要熄灯上床的。”
“所有回到寝室的高三同学请注意，都抓紧时间洗漱，在十点半之前都要熄灯上床的。”
“所有回到寝室的高三同学……”
嘈杂的广播重复循环了三遍，苻煦起身，来到门前查看张贴其上的规章制度。
1.学生回到寝室后不允许再离开寝室。
2.熄灯后不允许串寝。
3.五号床和六号床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不要在意。
苻煦瞥了眼自己的五号床，和相邻的空闲的六号床。
他们寝室少一个人。
4.如果有室友做出怪异举动，或询问奇怪的问题，尽量不要激怒它，正常回答即可，回答完毕后请快速远离。（PS：必要时可以前往一楼管理室寻求宿管阿姨的帮助。）
“……？”苻煦回头看向那位走开后就径直爬上床躺下的室友。
怎么感觉和规则上写的情况有点相似。
5.如若夜晚宿舍内外有奇怪的响动，请不要担心，属于正常情况，只是一些设备老化故障的问题，到一楼管理室寻找宿管阿姨即可。
6.宿舍内部每天早上需要扫地、拖地、倒垃圾，不合格的宿舍扣一分。
一共六条规则，很简单，也很合理，苻煦记下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在宿舍里自己做不了夜宵了，想要吃东西，就只能出去觅食。
当然，苻煦也可以选择就这样馋着、忍着，直接乖乖在十点半前上床睡觉。
这是不可能的。
苻煦一拍桌子，铁了心要吃到夜宵。
乖乖待在寝室里睡觉是绝对不可能的！猫咪都吃到夜宵了，他也要吃到！
他拍桌子的那一下用了两成力，“啪！”的一下，令某张床上的被子团得更紧了，还抖了三抖。
[你拍那么大声干什么辣！]
[吓到人家了（指指点点jpg.）]
[国民好室友/.]
除他以外，剩下的四个室友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宿管差不多该开始查房点人头了。
要想出去就得尽快。
固然寝室规则第一条就明晃晃写着“回到寝室后不允许再离开”，可是，谁能证明他回到过寝室呢？
刷脸机里没有他的进入记录。
就算所有人都看见他回来了，监控也拍到了，也不能成为实质性的证据，因为学校里闹鬼。
鬼最有用的一次。
苻煦起身，来到阳台上，仰赖于第3条规则，他正巧是五号床，于是他便当着所有室友的面，光明正大地从栏杆往外翻了出去。
故意视而不见的四位室友强装镇定：……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在意，不必理会。
[喂！他怎么离开宿舍了？！]
[他好好待在宿舍里才更令人担心吧？]
[不是这个问题，重点是他就这么水灵灵地违反规则了？？？]
[有没有懂行的大佬来解释一下]
[目前为止，他唯一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应该是没有刷脸？]
[这样也行？受教了。]
[游戏自由度这么高迟早出事]
[啊喂，游戏自由度不高，出事的就是我们了。]
[不要以偏概全，拿苻煦这种特例盖过全体玩家，我们还想活]
夜深人静，校园里早已杳无人迹，偶尔刮过几阵刺骨冰冷的寒风，直往骨缝里面钻，吹得皮肤生疼。
这些对苻煦来说倒还好，只是有一点轻微的凉意罢了。
冲锋衣的衣摆在夜色下猎猎作响，苻煦孤身只影地漫步在静悄悄的石子路上，走马观花地环视红紫交错的绿化带。
腐烂的花朵千疮百孔，枯槁褐黄的草木陷入泥地。
不论是明艳的大红、娇嫩的淡紫、亦或是苍翠的绿色，均在黑夜的浓墨倾轧下显得毫无生机。
像被抹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滤镜，再明丽亮眼的色彩也变得诡谲怪诞，化作漆黑骇人的魑魅魍魉。
风景不错。
苻煦默不作声地点评，就是校方平时不够注重保养，不然还要漂亮。
视线完全放在沿途的景色上，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苻煦意识到自己走偏了。
外出觅食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来教学楼吧？
不过……来都来了。
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能开出隐藏款呢？
教学楼就教学楼吧。
苻煦收回目光，抬脚踏入楼道，教学楼漆黑无人，觅食者无所畏惧。
穿过走廊，来到楼梯间，走上楼梯，抵达自己教室所在的楼层。
人总是习惯往自己熟悉的地方走，苻煦也不例外。
他走在长廊里，没走两步，远远见到阴暗不可见的尽头，一个黑影正面对面冲自己快速靠近。
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发现他没在寝室里来抓人了？还是自己点太背？
苻煦宁愿相信前者。
他面不改色，脚步不停，速度不减，极其自然地就近走到一间教室的前门，推门而入，仿佛他本来就打算进入这里。
神奇的是，本来空荡荡、静悄悄的教室，在苻煦进入其中的刹那，灯火通明。
台上的老师和台下的学生齐刷刷朝他投来视线。
“老师好，我是请假的。”苻煦一边反手关上门，一边语气平常地解释道。
把随机应变发挥到了极致。
台上的老师点头：“行，你回座吧。”
“谢谢老师。”这才是正常老师面对请假该有的态度啊，白天的人该多和晚上的鬼学学。
苻煦无声感叹，来到最后一排靠门坐下。
“那这位请假的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刚坐下的苻煦又站起来：“……”他只是来找夜宵吃的，怎么还要上课。
“你对于食用人类有什么看法？”老师十分平静，就像在问这首诗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一样。
同学们也都回头看着苻煦，在他们的眼里甚至找不出一丝恶意。
苻煦沉默了，他面色古怪地思考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老师平和的目光逐渐阴狠：“同学？你有好好完成上回的课后作业吗？”
“不要以为我们美食鉴赏课是娱乐课程就可以不完成作业！”
“呃…老师，我觉得，这个问题要分点作答。”
苻煦实在没弄明白为什么要对吃东西有看法，也不清楚老师到底是在问这件事的性质还是内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全方位无死角地叙述一遍。
“首先‘是什么’，这是一种进食的行为。”
“其次‘为什么’，饥饿的时候就会进食，至于为什么食用的是人，可能是饮食习惯，也可能是个体爱好使然。”
“最后‘怎么做’，嗯，我个人认为生熟冷热皆宜，因为不挑食是好习惯，做法有很多种，我就不详细介绍浪费课堂时间了。”
苻煦一脸认真地答完，注视着讲台上表情凝固的老师，“老师，这就是我的课后作业成果。”
“……”
教室里一片寂静，上方似有一排乌鸦飞过。
老师眼神复杂，头一次怀疑游戏拉进来的到底是不是人类。
底下的学生低头窃窃私语，全部一字不落地传进苻煦的耳中。
“他是不是上学上疯了…？”
“谁离得近，帮我看看这家伙的san值是多少？”
“只有23，真的疯了。”
“他是第一个让我这么没有食欲的玩家……吃了不会变傻吧？”
“都送到嘴边了，不吃白不吃。”
“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呢……我有个姐姐，之前去《惊喜游乐园》客串NPC，好像见过他，回来还和我吐槽过。”
“你这么一说……”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那个特别会砍树的伐木工，十分钟能砍几百棵！”
“？”
苻煦微微一笑：你们当我聋是不是？
老师无语凝噎许久后，总算出声：“行了，你坐下吧。”
苻煦巴不得：“好的老师。”
[我居然和鬼共情了，我大抵也疯了]
[它们说的没错，苻煦疯子一个。]
[居然还有《惊喜游乐园》的事？]
[影响力有点大啊，名号在鬼怪之间都传开了]
[知情的已经笑疯了，哈哈哈伐木工！]
坐下的同时，教室里恢复寂静，切切察察的闲言碎语消失殆尽。
老师调整好心态，重新继续上课：“作业抽查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切入正题，我们开始试吃今日的菜品。”
试吃？单手撑着下巴的苻煦耳朵竖起来，眼前一亮，什么试吃，有吃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老师拍拍手，所有学生的桌面上便凭空出现一盘肉。
活生生、血淋淋的生肉。
腥臊的肉块装在纯白的瓷盘中，血水沉积，血丝清晰可见，甚至还大幅度地起伏跳动着。
很新鲜，现杀的。这让苻煦想起了十分钟前收到的系统播报。
“玩家死亡1人，剩余人数15人。”
说不定就是那位可怜虫的呢？
苻煦轻笑，勾起嘴角，注视着盘中搏动的血肉。
讲台上，老师一眨不眨地紧盯最后一排中间苻煦：“现在，所有同学拿起刀叉，开始品尝吧。记住，不能浪费宝贵的食物。”
宝贵？也是，到现在一共死了五个人，凭这些大馋鬼的胃口，大概是不够吃的。
更何况这一教室的鬼也不是全部，在副本的其他地方，肯定还有别的鬼。
听它们刚才的小声交流，鬼怪似乎可以自由出入各个副本，不受限制？
鬼怪并没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除了遵守副本规则、不允许胡来以外，相当自在。
这样一看，《翳梦之影》这款游戏，是针对人类玩家，面向鬼怪的一款游戏，它真正的受众群体是鬼，玩家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
游戏是要玩家死，而不是让玩家活，最好还是痛苦地死，这样才有乐趣、有看头，它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是彻底的敌对方。
好过分哦。
苻煦轻巧地切下一块肉，刮干净滴落的血水，送入口中。
他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庆幸自己不会死？还是同情受到愚弄和迫害的人类？
都没有。
因为他是长生种，他不是人。
苻煦和人类并非同类，也压根没有同理心，他只是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心不在焉地欣赏着世间与他无关的苦难。
即使如今他身处游戏之中，被拉入火海成为芸芸众生的一员，他也是不同的。
他是一位真正的玩家，游玩游戏、享受游戏，是会因此产生快乐与愉悦的玩家。
别人都在被游戏玩，他才是来玩游戏的。
“有点老了，不够嫩。”苻煦下咽后轻声评判，“这是几岁的人？”
坐在他前面的鬼and坐在他左侧仅和他隔了一个过道的鬼：……？
你在很认真平静地疑惑什么啊？你不是人吗？
[吃生肉我能理解，吃人肉我也能理解，但吃得这么平静，他是不是有什么前科？]
[肯定不是第一次，他都能认出来这是什么肉。]
[好小子，活了也才不过十八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越观看苻煦的直播，对他的疑问反而越多]
[论坛上扒了他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见不着]
[不愧是游戏三大未解之谜其三。]
苻煦慢条斯理地吃完并不算很美味的“美食”，用餐巾纸擦干净嘴。
这不是他想吃的，是被迫的。
老师说的不能浪费食物。
嗯，对，他也是受害者呀。
苻煦低头默哀，在心中给“美食”原材料点了根蜡。
你一点也不好吃，难为你被摆盘摆出来了。
我也是，硬生生把你吃完了。
我们都是好样的。
酒足饭饱，趁着讲台上的老师和附近的同学不注意，苻煦的手按住身侧的后门门把，一压一拉，闪身一蹿，溜之大吉。
[？蹭完饭就跑]
[孩子爱吃吃吧]
[他大半夜离开宿舍不睡觉，本来就是为了吃宵夜吧？]
一出门，透过玻璃，教室内部的环境就变得截然不同，黑糊糊一片，没开灯，也没有人。
更没有鬼。
苻煦轻松一笑，满足地撑住门框：“多谢款待，希望下回的肉可以再嫩一点。”
现在明明是该在寝室里睡觉的时间，明明学校早就已经熄灯，黑得惊人，苻煦却在这里悠闲地对着空气随心所欲地点评。
他自然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乖巧玩家，但是这也太过分、太蔑视游戏了，简直不把游戏放在眼里。
副本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给这个混蛋一点下马威。
在苻煦准备要走人的前一秒，他感觉到空无一人的背后有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下意识回头的苻煦猝不及防地正对上一张腐烂的脸。
苻煦仔细观察了下五官，发现这是他白天遇见的那个年级主任。
但又不完全是。
声音还是严肃的男声，在此刻带上了质问和怒气，配上现在这个氛围和那张脸，苻煦甚至听出了隐含的阴森和杀意。
“年级主任”恶狠狠地瞪出血丝密布的眼球：“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教学楼里逗留？！”
苻煦还有心情朝他笑笑，披上现实里的人设冲对方温声道：“对不起老师，但是我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
副本里的“年级主任”显然不会像现实里的人一样好说话，根本不领情，“你违反校规了不知道？！你哪个班的，我要记你处分……”
厉声的呵斥还没呵完，苻煦川剧变脸，面无表情地抡起一棍，直接把年级主任腐烂的身躯打得稀碎。
躯体重重摔倒在地，沉闷一响，血迹渗出，流淌扩散。
“啧，话真多。”
苻煦不耐烦地挽了个棍花，甩去不干净的脏东西，满脸鄙夷，“大晚上的，长成这样就不要装作自己还是个人了。”
教学楼与寝室楼分别对应白天和夜晚。
在白天开放的教学楼里应当遵守张贴在教学楼里的规则，在夜晚开放的寝室楼里则需要遵守张贴在宿舍里的规则。
除去这两大巨头，苻煦在中午和傍晚的吃饭时间注意到小卖部、食堂内部也张贴有各自的规则，在这些地点开放时，进入其中后也需要遵守。
校园里还剩另外的一些地方尚未去过，不过猜也能猜到，一定是同理的。
现在是夜晚，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教学楼里给我摆什么架子呢？
苻煦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惯着。
[这脸都全烂了，他还能认出来这是谁？］
[苻煦刚才是不是眯着眼盯了它几秒？]
[胆子挺大，突脸杀能保持san值一动不动。］
[突然想到他首场副本一群人是以为他胆子小才去看好戏的我就想笑］
[人家话都没说完，苻煦你不是很注重礼貌吗，你的礼貌呢？]
[刚才那个一脸歉意跟谦和的温柔哥哥是谁？苻煦你的第二人格吗？]
解决完碍眼的“年级主任”，苻煦蹲下身，在它的口袋中摸索半晌，却怎么也没有摸到一张银行卡。
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有。
他白天递出去的那张银行卡呢？？？
苻煦皱眉，这么快就用掉了？他还想着物归原主呢。
压下心底躁动的不爽与不屑，苻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刚吃饱，还吃的是带血的生肉，现在又这么快就见了血，他的脑子有些犯浑。
短时间内受到的刺激过多，神经兴奋过度，超出承受阈值，濒临崩坏。
蓥火在此刻充当拐杖的职位，一端撑住地面，被苻煦紧紧抓在手中，他站在原地，捂住头缓冲良久。
好吵，吵到让人想把脑子挖出来碾碎，嗡嗡的呓语时刻回响在脑海中，争执不休、吵闹不堪。
苻煦抿唇咬牙，san值跳楼似的下降，一跃从23降到了13。
距离个位数就差临门一脚。
弹幕满头雾水：[哎哎哎，又怎么了？]
[上次是看烟花，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精神病发作了？要死了？]
大脑混沌一片，苻煦神志不清地胡思乱想道，他吃饱了，现在，吃饱后应该做什么？去睡觉？
不不，睡觉前应该适当锻炼一下身体，这样才有助于消化。
锻炼身体，要去体艺楼，要去器材室。
嗯对，器材室，里面有锻炼身体用的器具。
想通这一点的苻煦猛地一拍手，自以为聪明地走出教学楼，往体艺楼的方向进发。
…………
“哗啦——”
合金制的平移门被人从外侧拉开，苻煦盯着门里一排排铁架，以及架子上堆放满的塑料篮筐，呵呵一笑。
器材室虽然冠以“室”之名，实际上却是个相当大的仓库。
苻煦笑盈盈地绕过一排排高耸的铁架，犹如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篮筐里装着的东西好像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越往深处走，某种属于仓库的特有的气味和冷气就越重。
直到身边再也透不进一丝光线，没有一点光亮，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如同被戳瞎双眼般的黑暗包裹住苻煦，令他感受到无可比拟的……安心。
那是一种扭曲变态的归属感。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苻煦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唯独余下那条笔直的双腿仍旧在不加思考、机械麻木地往前行走。
“哈哈……”苻煦眼含笑意，怪诞离奇地笑出声，空洞的笑声在仓库深处荡出回音。
他展开双臂，不知是想伸个懒腰，还是发了疯想要就地翩翩起舞。
在手臂抬起的时候，身体左侧方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的动作。
像一只手，接触的地方传来深入骨髓的寒意，几乎要把血液都凝固结冰。
那只手扯住苻煦，传来一道不容置疑的拉力。
“……？”苻煦脸上的笑容消失，疑惑不解地盯着那一块黑暗。
什么东西。
干什么这样拽他。
苻煦被扯得一个趔趄，踉跄着被拽走。
他看不见，有夜视功能的直播间的观众们则看得一清二楚。
[……呃，哇哦。]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嘞个豆，少主……亲自来抓人了？]
[太好了，游戏终于看不惯苻煦，要来制裁他这个bug了！]
[这下惨了，苻煦不会死掉吧]
[救命！！！男神！！！]
被拽出器材室时，苻煦模糊的视线瞥见罪魁祸首背后乌黑的长发。
……好眼熟。
这是……哦！是釴影！
苻煦双眼发亮，脸上重拾笑容。
身穿监察员制服的釴影松开苻煦，转身合上器材室的门，偏头，冷冰冰地看向他。
苻煦：“· v · ？”
“现在是睡觉时间。”釴影语气冷漠，声线平淡，“你在这里做什么？”
苻煦迅速作答：“锻炼身体！”
“……”釴影垂眼，拿出一小本线圈本翻开，掏出一支水笔，“名字。”
“苻煦！”
“班级。”
“三零七班。”
“学号。”
“1号。”
釴影执笔在本子上书写片刻，收起水笔，将那页纸张撕下，两指拎到苻煦眼面前。
“未经允许，在睡觉时间擅自离开宿舍，随意进入器材室。”
苻煦看也不看，歪着身子探出头，直勾勾望向釴影的脸：“这是什么？”
“处罚单。”
釴影不苟言笑地收好纸张，面无表情地看着苻煦，“稍后我会把这张纸送到教务处去，让他们给你开处分。”
“现在，给我回去睡觉。”
苻煦僵在原地，呆愣几秒，反应过来，尝试跟他打商量：“你把处罚单给我，我明天交给班主任不行吗？”
“不行。”釴影斩钉截铁地拒绝，毫不留情面，“谁知道处罚单到了你手里，最后会给你的班主任还是垃圾桶。”
商量失败的苻煦瘪嘴：“……”
釴影不管他的心情，率先迈开腿，“走。”
苻煦跟上他：“去哪？”
走在前面的釴影无语地偏头：“寝室楼。”
苻煦失望地垂下脑袋：“哦……”
直播间幸灾乐祸：[在少主面前还想耍小聪明？]
[处分哈哈哈哈终于处分了！]
[我等着他明天被全校通报批评哈哈哈，让他不守纪律！]
[说到处分……（思考jpg.）刚才那个年级主任不是也想给苻煦处分来着吗？]
[？前面的疯了？一个是NPC，一个是少主！有可比性？能比吗？]
[难不成还有人想看苻煦一棍子抡到**头上吗？]
[前面的很细心了，还特意销去少主两个字。]
[不细心点就死了，我还不想因为对少主出言不逊而被系统抹杀。]
校园幽黑深长的道路上，两道修长挺直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行走于此。
四周环境没有丝毫的声音，如同死亡一般的寂寥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
谁都没有说话，鞋底踩在地上的轻微响动也被黑夜吞噬了去。
苻煦盯着釴影的脊背，眸光随着对方甩动的发丝一同移动，眨眼的速度被他控制得很慢。
就不可以当作没发现我嘛……？为什么要抓我。
苻煦心底发出略含委屈的控诉。
一道更为清冷的心声紧接着响起，沾染着些许无奈。
当时本就有一个NPC发现了你，是我在它来抓你的中途顶替了它。
釴影平静地解释道。
明明是你自己胆大妄为，如果没有我，你也会被别的NPC抓住。
苻煦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地回道。
如果抓我的不是你，我早把对面打死了。
釴影无言以对。
…小疯子。
苻煦眉眼弯弯：^^。
可能跟拔叔有的聊，拔丝带也是“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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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器材室里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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