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话花落去,要入秋了。
夏日之美,草木之旺盛,便如夏花开花落。伴着秋雨落入尘泥消融,连同夏日美好的回忆。他想起加缪说过,隆冬时节,我才察觉内心深处驻着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可他又想起有人说,我不十分钟情于夏日,因夏日总是太短。
“孔北海曾说,‘客上座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他端着盛着琥珀色温酒的酒杯反复打量,“若真是无忧,又何必说出来自壮声势?”他喝了一杯又一杯。说到底,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时候,门被打开,女侍两三人匆匆走了进来点燃高烛台上的蜡烛,一个红色的长布毡放到了屏风的左侧。两个人放下筷子顿一顿,正一正身襟仪容。知道是今天的舞妓和艺妓已经到了料亭,快要进来了。
过了3、5分钟,着茜绿和浅紫和服,发髻高高盘起的艺者两人走了进来。有声音在旁通报,艺者们到了。两个人鼓掌欢迎。艺者们走到屏风正中立定。弹三味线的着深灰色和服的老琴师跪坐在左侧,换右手拢住琴头放在膝上,琴身向外和膝盖的方向垂直。
然后听司会开始介绍,站在舞台右首的是艺妓真希乃,左边的是舞妓是小爱。在司会的指示下,两人转身展示艺妓和舞妓周身服饰和头饰的不同。仓持只用心看着,许多细节却充耳不闻。这实在和茶道,香道没有什么两样。用心太深便堕入其中,没有了平常的欣赏。操琴的老妪开嗓,唱了一个祗园短歌,两人打开扇子舞起了京舞《京都四季》:
“春花见东山,夜樱竞香色。
急急与交语,情谊难交融。
竹签穿柔身,茶屋烧豆腐(祗园二轩)。
夏河原祛邪涤净,草席散清凉(加茂川)。
良约信信。
(真葛原)和风柔柔,秋色染山深(华顶山)。
急雨湿衣裳,长楽寺唐伞搁旧,红叶飘摇念君重(円山)。
今朝约见赏雪饮,暖炉对坐可参商。
良约凿凿。”
和服的裾非常长,舞妓用脚甩开的样子经过了数不清的练习。和服系得很紧,能够表现的范围内,肢体的活动姿态被限定。他们看她团着身子转来转去,将扇子拿了又收。最后跪坐深深一揖收势。
这时侍女端上来了蒸物。一个木盘中摆着一个圆形的白瓷圆盒。粗看像个胭脂盒子。盒子正面上面写着“高山寺”,还有一只非常夸张地跳起来的兔子,惹人一笑。他想了想,怎么也不可能是寺里和尚用的胭脂盒子。大概是想告诉客人,这里和高山寺的供养渊源,又怕生硬,所以可以用个兔子惹人发笑。
仓持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开心。像怕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笑。打开盒子,里面确是啮鱼和三文鱼裹上了豆腐,点了些豆酱油调味,最上面摆满了鲨鱼子和山葵泥。然而豆腐和鱼肉并没有很好的协调,味道很普通。是卖给外行人的样子货。是不是常客,从被对待的菜色上就能看的出啊。说是人情,其实是偷懒。他有些不喜欢这种老店的狡猾和差别。
他吃了一口就把调羹收一收,合上盖子,问旁边的她,“你觉得怎样?”
山中说,“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特别好吃。”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专心看着艺妓带着舞妓过来敬酒。
仓持看着她,只有16岁。就专心问起她的头花都分别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用暖色的头花儿,还有就是听她说日常然后要记京都方言,自己刷白粉。他就问问她工资是步合制,还是分成。
她人小小的,只说都是妈妈定的。我现在还不能恋爱哦。冬季的簪花用赤玉,夏天是青玉,是为了让客人们心情上冷或者暖。
然后艺妓们就拉着客人玩起了“老虎老虎”的舞蹈划拳和金比罗船的划拳游戏。划拳的规则也很简单老虎吃老妪,武士杀老虎,老妪打武士,要边唱边表演才行。重点是艺妓都会恰到好处的输给客人。客人输了只要罚酒就好,而艺妓输了却不只是罚酒,还要奉上一件小礼物。
仓持很快便赢得了一双筷子,筷子本身模仿竹节雕做了凹凸的雕刻处理,手感细腻,顶端又模仿象征和服中“袋”(带)的样子上了一层红色,有着温婉柔媚女性的家庭色彩。
艺妓小姐姐端着酒杯祝恩客花好月圆,圆满长久。仓持捏着这一双筷子,表面的快乐之下却觉得好孤单。未来又有谁和自己一起用这双筷子呢?这双筷子是又要记住谁呢?这个世界里面两个人还是孤独的。“抛开了家庭子女,和被需要的工作,自己还是谁?”仓持也不禁低头沉思。
虽然荒谬,但好像此时,这房间里就只有孤独的两个人。
是因为京都吗?还是因为秋雨过后京都的夜寒了?
他拉着她的手在雨后的街道上跑了起来,空气里可以闻到雨水浸湿了浸湿了土壤的味道。跑起来,跑、跑、跑,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一路跑,直接跑到了一家情人旅馆。
她哭了起来。虽然**得到了满足,但一部分的灵魂好像在**失神的那一刹那间永远地离开了她。就那么从她的身体升起漂开,朦胧的像一层烟雾,伴随着她猛然张开的瞳孔,挣扎叫喊的刹那,和那一刹那绷紧了身肢蒸发出来烟雾,一起升华离开了她的身躯。
螺旋上升而到达极度愉悦而变轻的身体此刻从顶端慢慢地落下来,□□摔倒在床上。刚才紧紧咬着的嘴唇,用尽全力撕扯床单的手,此刻却都觉得不甘。
“哪个好好来爱我的人。就随着这极度的欢乐,永远要离开了。”她知道。
他毫然不觉她的心事。只是像搂着一只小鹿,双手摸着她的背胛和脖颈。
两个沾满了汗的身体,扭曲缠绕着,紧紧地抱在一起。装填着鱼卵的烟花弹,升空,在她的腹腔内爆炸,空气里都是鱼子破裂腔壁的腥味。
她还在哭,好像要流光剩下一生作为一个自私女人的泪水的分。
他们躲开了东京。不是为了要躲开人群所以要在旅馆幽会,而是为了躲开这个世界的公理俗序。躲开升进,出世,以及一切相关的口论和众人的目线。
是人们选择了梅妻鹤子的生活,还是这样的田园拘囿住了人们?
他们不禁想,无暇想。
庭院中的细草依依,随着落下的雨滴而上下左右地轻微颤抖,合着自然的拍子,似是欢乐,似是屈服。
夜已沉,新香燃尽,室角的香炉尚温。两人斜卧,他拥她入怀,共看明月。都是一般心思,想着青春不再还。
返回东京的新干线上,他买了两份便当,顺便递给她一份1万字的原稿。
山中小姐挑一挑眉毛,似乎只有一点惊讶。“嗯。”了一声,就收下了。
山中产生了一种幻觉,就是昨夜的他还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和自己搅在一起,此刻,正在和着自己的脉搏,上上下下,一跳一跳。看着窗外,她嘴角上翘,看向窗外。“以后只有编辑的我,而再也没有作为情人的佳代了。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姻缘。”
……
回到东京后,一天晚上,在家附近慢跑的时候,突入了代代木八幡神宫的御祭礼。他颓然坐到地上,看着周围穿着华服、欣赏大祭神乐和手里拿着啤酒站在坂下聚会的年轻男女们。
他真实地感到了大家的快乐。
他打开手机,很想立刻把这滚滚而来的幸福分享给任何一个人。
可是,现在能陪他一起来看这御祭礼的人,或者发一条**S短信来分享当下这份快乐的人,一个都没有。
虽然,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