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念一转，韩雀已想到对策。
小周的杀意源于误解与恐惧，而眼前这头不断撞击门框，嘶嚎着要挤进来的粘液怪物，才是此刻致命的威胁。
他必须争取小周，哪怕只是暂时且脆弱的同盟。
“我知道你想杀我，”韩雀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我死了，你或许能解一时之恨。但这疗养院深处隐藏的真正秘密，或许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小周握紧的拳头微微一颤，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住。她确实害怕眼前这扭曲可怖的怪物，但被父亲利用，被当作棋子的愤怒和对韩雀的恨意暂时压倒了恐惧。
而韩雀的话，精准地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不安与困惑。
“死到临头还要狡辩。”她尖声反驳，但韩雀已经察觉到她的动摇。
这时，门口的怪物那张由无数痛苦面孔聚合而成的口器突然张大，发出令人作呕的嘶嘶声，浓郁的腐烂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真是可惜，”韩雀心里焦急，但依然镇定地开口，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淡淡的嘲讽，“那样你也不会知道，为什么世界规则唯独把你送了回来。”
“你知道什么！”小周失控地吼叫起来，她的声音因恐惧和疑惑而变调。
韩雀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拼命压抑的不安闸门。脑海里瞬间闪过父亲闪烁的言辞，那些需要她血液的诡异仪器……
然而她没有等到韩雀的回答。
韩雀的目光正死死锁定在那终于彻底挣脱门框束缚，如同溃堤洪流般涌入房间的怪物身上。
快要来不及了！
“我知道你父亲在哪！”他终于在怪物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喊出了这句话，同时猛地弯腰，躲避因为怪物涌进而飞溅各处的碎片。
下一秒，怪物庞大的身躯完全挤入药剂科，开始了疯狂的破坏。
货架被轻易推倒，玻璃瓶罐爆裂，各色药液与粉末四溅飞散，与地上的污水混合。
“跟上！”韩雀对吓呆的小周低吼一声，一把抱起因撞击小周而牵动伤口，行动迟缓的黑猫，迅速向药剂科深处跑去。
小周如梦初醒，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下意识地跟着韩雀躲向一排尚未完全倒塌的金属货架之后。
空间狭小，两人一猫几乎紧贴在一起。韩雀能感觉到小周身体的剧烈颤抖，也能感觉到怀里黑猫压抑的痛苦喘息。他将麻烦精不由分说地塞进小周怀里：“藏好，别出来，抱紧它。”
小周下意识地接住那只温热且毛茸茸的身体，愣愣地看着韩雀。
韩雀没时间解释，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冷静道：“想知道答案，就先活下去。”
说完，他猛地转身，冲了出去，主动将怪物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小周紧紧抱着黑猫，蜷缩在阴影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怀里的黑猫似乎想挣扎，但最终只是不安地动了动耳朵，异色瞳警惕地注视着外面，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咕噜声。尾巴尖一下下地扫过小周的手臂，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催促她。
外面，韩雀与怪物的周旋令人心惊。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矫健的身手，在倾倒的货架和仪器间穿梭，不断制造声响吸引怪物。怪物狂暴的触手每一次砸落都地动山摇，溅起满地狼藉。
小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韩雀一次次惊险地避开致命攻击，那个她刚才还想杀死的男人，此刻正为了争取一线生机而拼命。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翻腾，仇恨、恐惧、疑惑、还有一丝……愧疚？
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想他死。
混乱的思绪被怀中黑猫突然的挣扎打断。
崔彧河实在受不了那几乎要把他勒窒息的力道，更受不了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韩雀独冒险。他猛地扭头，隔着衣料在小周手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啊！”小周吃痛，下意识松手。
崔彧河瞬间挣脱，落地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拖着伤退，飞快地窜了出去，直奔韩雀的方向。
小周捂着被咬的地方，看着黑猫的背影，彻底呆住了。
外面，韩雀虽灵活，但体力消耗过大，腰侧的伤口也在不断渗血。就在他险些被一条横扫而来的粘液触手卷住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扑至，对准那触手上一张不断哀嚎的面孔狠狠一抓。
“嘶嗷！”怪物吃痛，动作一滞。
韩雀趁机脱身，看到脚边的黑猫，又惊又怒：“你怎么出来了？”但此刻无暇多问，他脑中灵光一闪，注意到了地上蜿蜒流淌的，混合了多种药液和粉末的“溪流”。
某些药剂混合后会产生剧烈反应……
“引它到冷藏室门口！那里地面有冷凝水！”韩雀对再次靠近自己的黑猫急促下令，同时抓起一把不知名的粉末，再次冒险冲向怪物，将粉末撒向它的感官区域。
迷雾再起，怪物陷入狂暴。
崔彧河心领神会，不顾腿伤，发挥猫科动物的灵活，不断在怪物脚下穿梭挑衅，成功将其引向韩雀指定的方向。
就在怪物庞大的身躯碾过那片混合着药液与冷凝水的区域时，韩雀看准时机，将手中最后一枚从损坏设备上扯下的，闪烁着电火花的零件猛地掷了过去。
轰！
一阵剧烈但小范围的爆炸和刺眼电光猛地在那片区域炸开！混合药液被电火花引燃，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剧烈反应。
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和伤害而剧烈抽搐，动作瞬间僵直。
就是现在！
韩雀握紧手中的那柄手术刀，用尽全力刺入了怪物能量感应最混乱的弱点区域——颈部以下某个不断鼓胀收缩的节点。
暗绿近黑的脓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怪物发出绝望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剧烈颤抖、收缩，最终轰然倒地。
粘液四溅，那无数扭曲的面孔渐渐融化、消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令人作呕的恶臭。
韩雀脱力般的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地上那摊迅速失去活性的残骸，将沾满污血的手术刀扔在一旁。
结束了。
几乎就在同时，那股宏大且冰冷的世界规则再次降临，覆盖整个疗养院。
“检测到核心恶性变异体已清除……次级清理程序启动……其余衍生体抹杀中……”
“疗养院编号61，威胁等级下调。解锁封锁状态。”
“临时权限授予：代理院长，韩雀。代理副院长，周云青。首要任务：一周内完成内部基础清理与秩序恢复。”
规则的讯息直接烙印在脑海。韩雀愣在原地，心中毫无喜悦，只有巨大的荒诞感和更深的疑虑。
核心怪物？就这么一只？那躁狂病人口中的“祂”呢？院长呢？规则似乎……忽略了很多东西。
小周从藏身处慢慢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复杂了许多。她看着韩雀，又看了看地上怪物的残骸，最后目光落在那个默默走到韩雀脚边，蹭着他裤腿的黑猫身上。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冰冷：“那以后，请多指教了，韩院长。”说完，她不再多看韩雀一眼，有些踉跄地离开。
韩雀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头痛欲裂，肩上的担子沉重得超乎想象。
他弯腰，小心地抱起脚边的黑猫，检查了一下它的伤腿，幸好没有再次裂开。崔彧河安静地待在他怀里，异色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四周，用脑袋极轻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韩雀抱着猫，重新走向冷藏室，希望能找到一些侥幸未损的药品。
毕竟林婆婆她们，还在等着。
……
随着世界规则的明确指示和封锁的部分解除，疗养院终于开始缓慢地恢复一丝生机。
在韩雀冷静的指挥下，幸存下来的人们被有序地组织起来。
轻伤者协助重伤者，找到的物资被集中分配。消息通过恢复部分功能的通讯器传出后，陆陆续续有一些此前被规则强制剥离的员工选择了返回。
“反正在外面也是要生活，这里好歹熟悉。”
“有病人需要照顾，不能真扔下不管。”
“没想到啊，小韩！啊不！韩院长。”谢晨阳顶着他那愈发稀少的头发，笑嘻嘻地凑过来：“能涨工资吗？”
“看表现。”韩雀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语气却不如以往冰冷，继续低头忙碌地清点药品清单。
谢晨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倒也没真在意，转身就去帮忙搬运物资了。
韩雀没注意到，办公室门外，一只黑猫正静静地看着他和谢晨阳熟稔的互动。崔彧河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一种酸涩的情绪悄悄蔓延。他甩了甩尾巴，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他独自在渐渐恢复秩序的疗养院里溜达，不知不觉走到了那个五行旋转木马的废墟前。
这里还未被纳入优先清理区域，依旧是一片破败。断裂的木马、扭曲的金属支架、碎裂的符文石板散落一地。
崔彧河灵活地跳过那些掉了漆的马鞍和残骸，下意识地走向原本平台中心的位置。他的尾巴高高竖起，脚步轻盈，异色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一点不同于周围死寂环境的绿光，在废墟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好奇心驱使让他忘记了韩雀对他的警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跟着那若有若无的光亮，在倒塌的棚架和破碎基座间穿梭。
最终，他在一片被枯朽藤蔓和断裂木材半掩埋的废墟尽头，发现了一个洞口。
那洞口原本似乎被隐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但如今灌木早已枯萎凋零，只留下盘根错节的枯枝，反而将洞口暴露了出来。
洞口不大，但深邃幽暗，向下延伸，散发出一种与地上规则能量截然不同的泥土气息。
崔彧河停在洞口，犹豫着。
基本的警惕心他还是有的。他试探性地向前探了探头，想看得更清楚些。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强大且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洞深处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地攫住了他。
“喵！”
崔彧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猛地拖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而这一切，恰好被迟迟不见猫回来，一路寻来的韩雀，看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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