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崔彧河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韩雀怀里，他也看到了那张小纸片上的内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下一秒，崔彧河敏锐地捕捉到楼上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声，而他体内那与疗养院能量隐隐共鸣的虚弱感，似乎被某种规律性的波动牵引了一下。
糟糕！时间！
他抬起头，用那双异色瞳盯向韩雀：“快点！规定的时间要到了。”
韩雀被这焦急的提醒拉回现实。他看了一眼墙上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下午四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韩雀强行压下脑海里翻滚的疑问，将那张纸片放入口袋。他不再犹豫，快步冲出了储藏室。
外面的楼道比想象中更糟。
应急指示灯完全熄灭，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灰尘和焦糊味，地上散落着各种杂物和不明物体，破碎的仪器零件、翻倒的桌椅、还有一些难以辨认的碎块……
韩雀胃里一阵翻腾，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细看。凭借记忆辨认着方向，韩雀向楼梯口方向移动。
怀里的崔彧河也屏住了呼吸，他的异色瞳在昏暗的环境下微微发亮。偶尔，他会轻轻地用鼻子碰碰韩雀的手腕，示意某个方向有细微的动静，引导韩雀避开潜在的危险。
终于到达楼梯口，韩雀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向上冲。楼梯间里同样一片狼藉，甚至有一处台阶完全坍塌了，他不得不冒险从边缘的残骸上攀爬过去。灰尘沾满了他原本就脏烂的衣服，后背被划伤的地方也传来刺痛。
韩雀顾不了那么多。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在三楼楼梯口通讯器的时间跳转到三点五十九分的那刻，他总算到达了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的情况比楼道好不了多少。桌椅东倒西歪，文件柜被推翻，纸张散落一地，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墙上布满了爪痕和不明液体的喷溅痕迹，窗户破裂，冷风不断地灌进来。
韩雀的心沉了下去，目光急切地扫向角落那个熟悉的置物架。
万幸！
或许是冥冥中的规则庇佑，那盆绿椒草恰好被一块掉落的天花板金属支架斜倚着遮挡住，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三角安全区，避开了怪物们的直接破坏。
只是，那盆草的状态极其糟糕。
但韩雀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快步向前，把怀里的麻烦精先放到一边，然后双手抵在花盆边缘，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开始轻唱。
歌声不再敷衍，也不是为了恐惧规则不得不，而是真正的，试图建立连接的安抚。
崔彧河看着韩雀认真的模样，不由地也屏息凝神，异色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盆看起来已经死透了的草。
随着韩雀专注的轻唱，绿椒草残留的根系微微晃动，颜色不再焦黑，变得有光泽起来。
直到三分钟的哼唱彻底结束，规则的锁定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韩雀微微松了口气，旁边的崔彧河也放松下来，韩雀看了他一眼，重新抱他入怀。
“我们得去二楼药剂科，看看能不能找到更有效的净化药剂和止痛药。”韩雀对怀里的黑猫低声道。崔彧河的伤势不能再拖，那些诡异的腐蚀性能量必须尽快清除。
他抱着猫准备离开办公室，走了一步却没忍住回头看向角落里那盆绿椒草。
把它独自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下一次规则时间到来前，他未必能及时赶到，或者期间办公室如果再遭受破坏，这盆草可能就彻底被毁了。
既然决定留下来重整疗养院，这盆草也必须带在身边。
崔彧河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仰起头，小声道：“你想带它一起走？”
韩雀垂眸，看着那光秃秃的根茎和并不小的陶瓷花盆，摇了摇头：“暂时不行。等找到合适的小花盆和安全的落脚点再说。先去药剂科要紧。”
当务之急是药品。
韩雀抱紧怀里的黑猫，小心翼翼地走出办公室。楼道里依旧一片死寂，昏暗的天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有灰尘在阴影中漂浮。
韩雀沿着楼梯向下，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被放大，他其实感到奇怪，从三楼到二楼，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怪物。
走廊里只有散落的杂物和凝固的污渍，仿佛那些肆虐的怪物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又或者只是隐藏到了更深的黑暗里。
这样的平静并不能让韩雀安心，反而让他越发担忧。
崔彧河忽然感到一阵虚弱和寒冷，不由自主地往韩雀温暖的怀里缩了缩。
韩雀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手臂下意识地收拢了些，将他抱得更稳。
很快，他们抵达了二楼药剂科的门口。
药剂科的玻璃门碎了一地，里面的情况比办公室更糟。货架倾倒，各种颜色的药液和粉末与碎片混合在一起。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身体正以一种僵硬的姿态轻轻摇晃，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摇晃的动作猛地停住。
然后，他缓缓地转了过来。
是之前那个持刀的躁狂病人！
韩雀惊讶地后退两步。
他的脸上，衣服上，都溅满了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在看到是韩雀，病人的嘴角咧开一抹歪斜的笑容。
“韩医生，你终于来了？比我预想的要慢一点啊。”
韩雀的心猛地一沉，全身肌肉紧绷起来。
“我之前说过的话，韩医生是忘记了吗？”病人的声音异常嘶哑，“你所收容的，必将吞噬你……”
韩雀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黑猫更紧地护住，一边余光扫视周围环境，寻找退路或可用的武器。
韩雀有注意到病人不断用一只手按压着另一条手臂，指缝间有新鲜的血液渗出。
“你来药剂科，”韩雀试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是想找止血剂和绷带吗？你的手臂在流血。”
那躁狂病人摇晃的脑袋停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向韩雀。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韩医生还想和我聊天？拖延时间？”
他抬起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指向韩雀，又指向自己满是血污的脸：“这里不会有人救你的。我已经不是我了。祂醒了，饿了，需要养料……”
“祂”？养料？
韩雀的心跳漏了一拍，莫名联想到了地下可能存在的东西和院长豢养怪物的目的。
而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躁狂病人毫无预兆地动了！他速度竟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受过伤的人！
他猛地从身后抽出一根木棒，伴随着凌厉的风声，朝韩雀当头挥来。
崔彧河惊得毛发炸起，韩雀瞳孔骤缩，抱着猫猛地向侧面扑倒。
木棍重重地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上，碎石飞溅，甚至击穿了地板，留下一个可怕的豁口。
这绝不是正常人的力量，韩雀冷不丁想，很快有一丝绝望在心底蔓延，或许这个世界本就不正常。
一击不中，病人发出愤怒的咆哮，双眼彻被浑浊的黑色覆盖，他重新挥舞木棍，再次朝着滚倒在地的韩雀扑去。
韩雀抱着猫行动不便，眼看就要被追上。
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阵尖锐到仿佛能撕裂耳膜的电流爆音猛地从药剂科深处炸响！同时，所有的灯光——包括那些早已熄灭的应急灯——竟然疯狂地闪烁起来！
那狂躁病人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嚎叫，仿佛这声音和光线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他抱着头踉跄后退，手中的木棍也掉在地上。
韩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但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抱着猫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不远处一个倾倒的药柜后面，剧烈地喘息着。
药剂科深处的爆响和灯光闪烁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零星的电火花还在噼啪作响。
那个狂躁病人摇晃着站起来，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但眼神充满了混乱和暴怒。他不再看韩雀，而是死死地盯着药剂科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激怒了他。
“坏了……‘祂’会生气的……”他喃喃自语着，竟没有再理会韩雀，如同被指引般，踉踉跄跄地朝另一个楼梯口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韩雀却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走进药剂科。
韩雀小心地绕过倾倒的货架，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或存放药品的角落。强效净化药剂和止痛药通常存放在最里面的低温保险柜里，希望那里的设备还能运转。
就在他经过一扇窗户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厚重的窗帘后面，似乎有身影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韩雀瞬间神经紧绷，看向那片窗帘。怀里的崔彧河也发觉到了异常，耳朵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窗帘后的身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猛地停止。
韩雀耐心地等待了会儿。过了十几秒，窗帘被掀起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一双充满惊恐和慌乱的眼睛，从缝隙后面望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对上韩雀警惕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小周？”韩雀满脸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周看到韩雀，眼中的惊恐先是到达顶点，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从窗帘后冲了出来。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头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沾满了灰尘，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和几道细微的划伤，衣服也破了。
“韩医生，真的是你！太好了！我还以为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还有那些怪物……”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跌跌撞撞地朝韩雀扑来。
韩雀下意识地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微微张开了手臂，准备先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就在小周即将扑入他怀中的前一秒。
变故发生。
小周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而狠厉，她伸出的双手并没有拥抱韩雀，其中一只手猛地从身后抽出，一道寒光乍现，直刺韩雀毫无防备的腹部。
那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韩雀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金属的冰冷已然触及了他的衣料！
“喵——”
怀里的麻烦精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警告嘶鸣，几乎在寒光出现的同时，他用尽全身力量，从韩雀怀里挣脱而出，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撞向小周握着刀的手腕！
手术刀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打偏，擦着韩雀的腰侧划过，割裂了衣服，带出一丝血线，最终掉落在满是碎玻璃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韩雀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得倒退几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捂着腰侧火辣辣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瞬间变脸的女孩。
“你……要杀我？”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沙哑。
小周一击失手，脸上那副脆弱惊恐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冷笑。她看着韩雀，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活泼与善意。
“为什么？”她声音尖利，“因为你碍事！因为你毁了爸爸的计划！因为你不该回来！”
她的话语证实了韩雀最坏的猜想。
然而，不等韩雀继续追问，也不等小周再次发动攻击——
“轰隆！”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药剂科门口传来！
只见那个之前游荡的，由粘液和人类痛苦面孔组成的怪物赫然出现！它似乎被刚才的动静吸引，庞大且不断蠕动变化的身体正疯狂地撞击着已经破损的门框，试图挤进来。
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发出饥渴的嘶嚎！
前有意图杀人灭口的小周，后有步步紧逼的怪物。
韩雀的心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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