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鹤笑了一下,伸手摸上了周子秋的脸,却反被周子秋拍开,可他也不恼,收回自己的手后幽幽开口:“不喜欢吗?”
“喜欢什么?你营造出来的幻象吗?周清鹤,你不是沉溺过去的人。”
“可是那真的很好,疼爱我的皇兄、父皇和母后,还有活着的行舟。”
周清鹤当然知道那是假的,可是他走不出来,现实太冷酷了,他接受不了。
周子秋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周清鹤在想什么,就像他是已经在人间磨磋了千年的周子秋,而眼前的周清鹤则是他被镇压的一魄,也是他内心脆弱的表现。
“可如果只沉溺于过去,你也会失去未来要到来的东西。”周子秋伸手抚上周清鹤的面庞,少年稚嫩的面容让他想起少时的自己。
“为什么那么做?是有什么操控了你吗?”周子秋转问道,若要带走周清鹤,就要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最了解自己,过去的他断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问,也是看到文家惨案和鬼新娘之后突然猜到的,就像连连死人的昌南村,这里恐怕也是因为自己才死了那么多人。
周清鹤点了点头:“它吸走了我的阴气想养出邪物,但是一直被一个人压制着,它一直杀不掉那个人。”
周子秋微微睁大了眼睛,虽仍有疑问,却也听明白了周清鹤话里的意思:它是什么尚且不知,但缠上他身体的那黑气本就出自他这里,所以他会觉得熟悉,至于那邪物,恐怕就是红白双煞,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红白双煞少了一煞,而它无法继续作恶则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却不得知。
“好,我明白了。”
周子秋抱住周清鹤,两个冰凉的灵体给予着对方温暖。
“皇兄...行舟...”
周清鹤喃喃着。
“他们都很好,行舟的转世也很英俊,你会看到的,不要害怕...”
周子秋按住周清鹤的头,嘴上说着温柔的话,手中的长刀却贯穿了周清鹤的身体。
“有我呢,安心睡吧,清鹤。”
黑气缭绕而上,包裹住两人。
......
匕首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周子秋身周的黑气彻底消失,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崩塌,像是阴阳不断地交替,吵闹的人声也开始出现在文溯的耳边。
但显然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文溯重新看向他的身旁,却发现老人的身形已经在消散了。
“爷爷!别走!”文溯的嘴里涌出鲜血,可即便他的嘴里满是鲜血,也挡不住文溯撕心裂肺的喊声:“爷爷!!”
“好阿溯。”
老人看着文溯欣慰的笑了。
“爷爷——!!!”
“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这是文溯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
.....................
这是哪里?
文溯看了看漆黑的四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又来了阴界?
但随后他就知道了,因为一位老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爷爷!”
话音刚落,文溯身旁传出了另一个声音。
“阿溯,还有我们呢。”
“溯哥,好久不见啊!”
“阿溯,过得怎么样?怎么没了我们就这么落魄了?”
文溯扭头看去,他周围出现了更多的人,无一不是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想念又不敢念的面孔,他们都穿着得体,是生前最风光的样子。
“阿爹...阿娘...阿宝...梅姨...”
我终于见到你们了,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们了。
他自百年前的那场噩梦之后便再也没做过梦,他曾经试着请过魂,也喊过魂,想在梦中再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可只是徒劳,仿佛那场噩梦之后他们便彻底消失了,连魂魄都没剩下。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连魂魄都没剩下,还是恨文家出了这么个孩子,不想见他。
可他现在知道了,他们从未怨过他。
泪水自眼眶流出,文溯的身体一软,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一个与文溯长得八分相似的美妇人上前扶起了文溯,笑着擦掉了文溯脸上的泪水:“这些年苦了你了。”
“阿娘,阿娘...”
其他人也含笑看着文溯,而美妇人伸出胳膊怼了怼躲在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本想隐藏自己却一下子被美妇人怼到,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恼。
“阿爹...”
文溯看向这个中年男人。
男人被叫到,脸上骤然变红,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那美妇人见男人这样,立刻扬起眉头掐了一把男人的胳膊:“怎么见到儿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听到美妇人一下子把他老底都揭了,男人便鼓起勇气硬着头皮道:“阿溯,好久不见了。”
周围的人友善的笑了起来。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话便好说了起来,那男人流畅的将心中想说的都说了出来:“阿溯,阿爹以前没有好好待你,不要怨恨阿爹,阿爹就是想你好,是阿爹没有找对方式,对不起啊。”
这么多年过去,文溯怎能想不到男人的用意,他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张口便是泣不成声的哽咽。
“好了,不哭了。”美妇人重新走上前,“我们今天就是想来和你道个别的。”
听到这话,文溯慌乱抬头,不知所措:“为,为什么?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自己留在这里。”
美妇人叹了口气:“我们也想留在这里陪你,可我们为了救你,已经用尽了最后的阴气。”
“什,什么?”文溯不理解她的话,“我不会死的啊,不要救我,我死多少次都好,只要你们能留下来。”
那妇人为难的抬头看了一眼老人,似是不知该怎么和文溯解释,周围人也沉默不语。
察觉到他们像是有事情瞒着自己,文溯将视线放到老人身上:“爷爷?”
那老人咳嗽了几声,走到文溯身旁,终于开口将文家众人隐瞒了数百年的秘密告诉给了文溯——
“你不是不会死,是每一次死了,我们都用阴气把你救了回来。”
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真相将文溯震住了:“什,什么?”
“你也知道我们文家最擅长什么,我早就算到文家会遭此一劫,所以我们早早就在家里画好了阵法,等到我们身死之后藏在匕首中守护你,护你不死。”
“这,这是——”
这是颠倒阴阳之术,是禁术!
文溯张嘴,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流着泪。
“这几百年里,我们都在看着你,看你自甘堕落的时候我们心痛极了。”老人叹了口气,伸手摸上了文溯的头发,就像百年前的那样,“可当我们看到你再次振作时,我们骄傲极了。”
“不愧是我们文家的好儿郎。”
老人欣慰极了,他从文溯刚出生时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可这样温馨的时光并不长久,如镜花水月易逝。
“时间要到了,我们该走了。”美妇人上前,恋恋不舍地抱住文溯。
嘴上面上不显,可她心里哪能不痛,这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她的儿子聪明、英俊,性格自傲却不自负,灵动活泼,是女儿家倾慕的好男子,是哪怕身处逆境也能再次振作起来的好小子。
也是她最放不下心的人,如果可以,她怎能不想陪伴自己的儿子到生命最后一刻,看着他成家立业。
“娘,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阿溯,记得去我的书房,那里有文家千年的秘密。看完你就会明白的。”
老人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
文溯放声大哭,他跪在地上抓住妇人的衣摆徒劳的求着他们不要走。
“阿溯,阿爹爱你。”腼腆的男人终于肯将自己心底的感情诚实说出。
“不要,不要,不要走,求求你们了不要走...”
“溯哥,快把嫂子追过来哦!”
“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们不要走...”
“阿溯,我们以后不在了,要好好生活哦。”
“不要,不要,不要!”
精通道术阵法的文溯怎会不知施展这种颠倒阴阳之术的后果,他们说着要走了,可他们真的走了就是魂飞魄散了,连转世都不再有了。
“阿溯...”
最后一声亲切的呼唤消失在空中,方才热闹的一瞬消失,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他又回到了孤身一人。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死啊...为什么...”
可惜,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周子秋托住文溯倒下的身体,震惊的看着周围突然上演的画面,鬼会在消散时播放死前的最后画面,可如今的情况他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夜色中,缕缕金光自地上的匕首逸散而出,宛若逆飞的流星升到空中,却又聚在一起流转着将两人包裹住,周子秋试着伸出手触摸到一缕金光,一幕生动的画面便出现在他的眼前:一玄服少年站在廊中,眉眼桀骜,却并不凌人,反而更加生动灵活,少年的声音也传入周子秋的耳中:“我文家本就有千年传承之法,我为什么要去学你那法门?”
周围更多的画面也上映着:
少年站在书房中,一个老人站在他旁边指导他写字,但少年不但不听,还出言反驳,把老人气的脸红脖子粗,但当少年的字写出来后老人又眉开眼笑,直夸好字;
美妇人揪着一个男人的耳朵,嗔怒着为什么又对儿子那么严厉,男人一边痛呼着一边发誓自己再也不这样了,一旁的小男孩抱着美妇人的手直偷乐,显然告状的就是他;
半大少年外出撒野,翻墙回来时意外把一位夫人的花瓶碰碎,被那位夫人拎着衣领拉到了正厅跪着,结果半大少年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高声说是梅姨的花瓶位置放的不好,气的那位夫人把家主叫出来了,结果来的老人和这个少年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跟少年一起开脱,气的那位夫人连着老人一起罚。
周子秋笑着,可笑着笑着泪水就落了下来。
这本是阖家欢乐的画面,可一想到是谁将这个家庭破坏的支离破碎,让画面中的这个少年独身流浪人世百年,周子秋就觉得自己心中有愧。
谢行舟因他而死,文溯因他家破人亡,还有那么多的家庭也因他而分离。
如果,如果自己从未来过这世上就好了。
画面的最后,是一个夜晚。
前面画面出现过的那位老人倒在地上,正伸手摸着一人的头,那人介乎青少年之间,面貌俊朗,若是笑起来一定是一个鲜衣怒马的风流少年,一个能引得无数女儿家暗递手帕的人。
但现下那少年浑身鲜血,空洞的双眼里泪水夺眶而出,和脸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凌乱不堪。
而老人正摸着那少年的头,往日雪白的头发染上了鲜血,被匕首贯穿了肺部让他呼吸困难,说出来的话也不甚清晰,却也能辨识出来。
“阿溯...不要怨...这是命...”
少年似是承受了莫大的悲伤,他的手都在抖着,但是仍死死握着匕首。
“溯哥,再见...”
“阿溯...活下去...”
“阿溯,别自责...”
声声死前的嘱托响在两人耳边,少年像是终于挣脱了一个束缚,猛地松开匕首抓住脸侧正往下落的手,张口却是凄厉的哭嚎。
“不——!!!!”
画面外,周子秋的泪水也落的更凶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