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晴掩人耳目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又若无其事地转身，她看见蒋酒卿身后还站着贺谏山，但没有看见蒋以北的身影。
她平静地对蒋酒卿说道：“你来了。”
蒋酒卿点头，道：“刚才你已经碰到‘狼人’了？嗯？确认了是你们雪山出逃的那只了么？”
关晴心虚地回避了她的眼神，蒋酒卿继续说道：“我哥已经在北边的那条路等着他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合作？”
关晴稍有犹豫，但还是同意了：“我去西边，你们俩各自去一边吧。如果见到他，希望阁下不要下死手，我还得带他回去听候师尊发落。”
蒋酒卿毫不退让：“我哥还等着他交差，死手我们可以不下，但人要交给我哥。”
关晴神色犹豫，她自知理亏，在京都闹上这么大动静，很难再从他们手里要人。
“更何况……如果带师叔回去，按照苍山门规，更加保不住他的姓性命。师叔在玉京城并无伤人，可能在此处，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她暗自思忖。
蒋酒卿当她同意了，便道：“我在这里吧。”
……
天上玉京城，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人间的玉京城也如同诗篇里描述的一样，它在漆黑的夜里更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石一样，静悄悄地卧在此地。
皓月高高在悬挂在天盘之上，一束束落在的月光都如此轻柔、慰藉心灵。今夜，是独一无二的修复机会。
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是个有脑子得都不会再返回原地，但是他们不知道“狼人”早就可以完全失去自己的思辨能力了。在迷失意识之前，他就给自己的脑海里深刻地刻入了一个观点：要回去高台处修复心脉。
所以，蒋酒卿碰见他了。
这一次，蒋酒卿终于看清楚了“狼人”的样子，他并非什么狼人，只是一个头戴狼头、身披狼毛的疯子。
她也弄懂了为什么每个碰见他的人都如此惧怕他，因为他身上的狼皮是刚扒下没多久的。至少没经过加工，血迹斑斑。
她还看得出，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蓬松杂乱的散发下，有一张英俊的脸庞。
“你曾经至少是个翩翩公子吧，为什么堕落成这副模样？”蒋酒卿一手按着未出鞘的刀，一边警惕地对他说。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扭着头，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蒋酒卿还想说话，但“狼人”猝不及防地迅猛扑来！
她的瞳孔瞬间缩小，下意识地拔刀格挡。
“狼人”这一掌的浑厚内力已经超出蒋酒卿的想象，即便她已经用了八成内力，但还是被击退了十余步。
她把烧喉|插|在地上，刀尖入地三寸，直接划裂了石板，都没能终止她的去势。蒋酒卿踉跄地跌倒在地上，她用刀支撑身姿，半跪之时就已然吐出好大一口血。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冲得头昏脑胀。
她用手背擦拭了嘴边鲜血，谨慎地盯着“狼人”，一字一句道：“好强的内力！”
蒋酒卿根本来不及喘息，“狼人”就三两下闪步过来，他以掌为剑，使出了跟关晴一模一样的招式！他飞身跃空，掌心运气，对着蒋酒卿的灵台作泰山压顶状直劈而下！
这才是真正的一流江湖武学！
蒋酒卿抬头，只见他的身形已经完全遮蔽了月亮，此刻她才明白，这是真正的“障月”剑法！
她知道，这一招她几乎没有躲的余地，如果躲不掉则必死无疑。倘若是硬抗，以她现在的内力相碰，必然粉身碎骨。
关键时刻，蒋酒卿弃刀侧身，从后背旋出一柄□□！在“狼人”即将落地之刻，她握□□向他的耳蜗。
但“狼人”侧身躲避，竟然用手硬接□□，他膨胀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逼迫对手。蒋酒卿握枪的手一直在发抖，她根本接不住这恐怖如斯的力量。
内力逼得她两边衣袖乍飞，要不是她有金戈这样的霸道心法护住心脉，恐怕连心脉都要被撕碎。她终于扛不住了，被内力逼得连滚带爬，直直地撞上了身后的石狮子，她又猛地吐了一大口血，几乎昏死过去。
蒋酒卿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她气息微弱地念着：“原来你是木月大师……白听涯……”
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了。可是这一切都变得很可笑了，因为这个发疯的木月大师要杀了自己。
木月运行周身的内力，祭出红玉髓。他已经很久没杀人了，为了白镜华，也就是关晴。但她现在不在，所以，眼前的这个人必须……
他将汇聚的内力集中在指尖，正往蒋酒卿的额头指去！
但一只手握住了他，终止了他的去势。
虚弱的蒋酒卿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模糊人影，她逐渐心安，贺谏山来了。她从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有什么实力，但他永远都能接住自己面前的兵刃。
她彻底昏迷过去了。
那只苍劲有力的手握住了木月的手腕之后，木月的脸色从狂暴变成震惊疑惑，又从这两者的情绪跳跃到痛苦狰狞。
木月在贺谏山面前，似乎如同一只干瘦的小鸡在做无力的抗争。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属于你的内力。”贺谏山很冷漠，他也有些许愤怒。贺谏山将手一挥，扫开了木月攻击的双手，一把掐着他的脖子，再干脆利落地将他摔再地上。
木月似乎失去痛觉了一样，即便贺谏山已经听见骨头摔碎的声音，但他还能立马站起来扑向贺谏山。
他汇聚所有的内力，这内力至少是自己原本的十倍之多，全数打向贺谏山的胸膛。
贺谏山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托，瞬间让他的手臂脱臼。
木月惊呆了，他发现这人周身运转的内力远远高于自己，不论自己怎么攻击似乎都无济于事。
贺谏山擒住他之后，便开始源源不断地将不属于木月的内力运转回自己的体内。
随着内力的流失，木月的眼神也逐渐变回清澈，他疲倦地抬头，看回那一轮月亮——月亮呈淡红色，已经不是方才的猩红了。
“噗通”一声后，木月力竭地跪了下来。
贺谏山抬起他的下巴，问他：“你醒了没有？”
木月感觉心脏巨疼，但他还是强忍着回答了贺谏山的话：“托你出手相救，醒了。”
贺谏山道：“堂堂苍山派长老，为什么要入邪门。”
木月长叹一声，他抬起了头闭上眼，那汩汩泪水便从眼角落下。
木月无奈地摇头，道：“事关宗门，白某无可奉告。”他的内心一直很纠结，也是这种纠结加速了他走火入魔的进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偷红玉髓，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出真相。
贺谏山蹲下身，平视着与他说道：“我将你身上多余的内力收去，但也改变不了你心脉已经被这股内力破损的事实。所以……”
木月释然道：“所以，我清醒的时间还剩多少？”
贺谏山道：“一盏茶时间。之后，你就没机会说出真相了。”
那个温文尔雅的木月似乎已经完全回来了，即便他现在衣衫褴褛、肮脏恶臭，但他掩盖不了他从容淡定的气质。
此刻的木月，脑海里出现的尽是过往美好的事物。
在雪山，春日的时刻，冰雪会渐渐消融，门派中的弟子门会去捡半化的冰雪揉成团子互相打雪仗。他很喜欢静静地坐在观台上欣赏他们玩耍，即便不参与其中，他也能享受这份快乐。
尤其是小镜子，那个洒脱恣意的姑娘。师兄带的许多弟子都是板板正正的，好生无趣，特别是位列前十的弟子，每个人都生怕失礼一样，不敢造次。
偏偏小镜子不会，她是雪山的大师姐，也是自己的师侄之一，她永远乐观，初逢她时，就像在千年寒冬里遇上一抹暖阳。
他给小镜子开小灶，教她障月剑法，教她认识漫天的星辰，还有迷人的地理。她似乎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学习很快，也总是缠着自己。
雪山里最从容文雅的男子，永远都受所有弟子欢迎。他没有徒弟，但是每个师侄都很爱他。
“师叔好！小师叔，我给你簪花，你别害羞。”
“师叔，阿羽欺负我，你帮我出气！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求援吗？师叔你可太偏心了！”
“小师叔，又在看花呀！看看我新做的鱼，在冰河里捞上来的哦！特别爽脆！”
“师叔，快教我怎么成为雪山第一美男子！哼哼，我要把你比下去，师姐师妹们以后都缠着我啦！”
“师叔……”
白听涯永远都会给他们一个温和的笑容，像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又想冰河里初融的水，像……
回忆了很久，木月才问：“你能化解我身上的孽障，收回内力，你应是那位宗师了。”
贺谏山沉默，木月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但你放心，你的秘密我已经说不出去了。我一直不知道这块石头的来源，但想必是你的。”
贺谏山凝视着他手中的红玉髓，沉入了极长的沉思。他选择转移了话题。
“你认识关晴么？你清醒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话想跟她说。”贺谏山在提醒他。
木月解释道：“她不叫关晴，叫白镜华，是我的师侄。她即便赶过来，我也不可能再清醒了。告诉她……”
他犹豫了，深思熟虑之后，他郑重地说道：“你跟她说，师叔还是愿意死在她的剑下的。”
今天晚了一点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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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凌霜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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