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阳光照常漫过海面。
琳打开房门便看见小介蹲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个食盒。
见她笑起来,小介想起身,动作却顿了顿,偷偷往她身后瞟了好几眼。
确认只有琳一个人,才别别扭扭地走上前,把食盒往前一递,声音闷闷的:“老妈让我给你们送的,有糕点,还有便当。”
“谢谢你呀,小介。”
琳笑着接过,目光落在他灰色眼圈,还有那头乱糟糟的炸毛上。
少年欲言又止的样子太明显,她忍不住问:“是有什么事吗?”
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像从前那样揉揉他倔强的头发,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
这个世界的小介,已经没有她了。
她收回手,小介却忽然凑近一步,脸颊泛红,声音细若蚊蚋:“琳姐姐,你…… 你能陪我去海边走走吗?就我们两个。我有几句话想说……”
怕她误会,又慌忙补充,“要是你觉得冒昧,就算了……”
琳望着眼前这张和记忆里重合的脸,海风吹起她的裙角,带着咸涩的暖意。
“好啊。” 她弯起眼睛,“刚好,我也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布包,语气轻快:“希望你也别觉得我唐突才好。”
晨光泛着金辉,漫过无垠的海面。
琳和小介在礁石群里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坐下,浪涛拍打着礁石的声音,让人心绪万千。
看着小介已经快长到与自己齐平的身高,琳眼里的笑意掺着欣慰。
可少年只是望着海面碎金般的波光,眉头皱着,一副重担压在心头的模样。
“给你,小介。”
琳把一个扎着粉白蝴蝶结的小盒子递过去,“这是我配的伤膏,下次再不小心蹭破皮,偷偷抹一点,应该能瞒过爸爸妈妈的眼睛。”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像极了小介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模样。
少年接过盒子的手指微微发颤,终于抬起头,眼底蒙了层水汽,声音掩不住哽咽。
“琳姐姐,我梦见你死了。”
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目光投向翻涌的海面,声音轻得像叹息。
“小介,这没什么,人…… 总是要死的。”
她停了一下,转头望着他,眼神温柔却认真:“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好好活过。”
小介绞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 T 恤衣角,声音里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
“不是的…… 琳姐姐,那不是普通的梦。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真实得…… 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梦里,你是我姐姐。”
“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十分幸福和快乐,可是我却不满足。”
他望着翻涌的海浪,像是要把记忆里的画面倒回眼前。
“梦里的我厌倦了这里枯燥的生活,有一天,我背着你们,偷偷跟着迷路的渔民去到了波之国。”
“后来我遇到一个男人,他长得阴柔,像条蛇。他说能帮我实现梦想,让我成为忍者。”
小介的声音也发颤起来。
“我没有多想,就跟着他去了雨隐村,那是一个个天天下雨的地方。我以为我能成人人赞扬的英雄,可我天赋太差,只能干些边缘的辅助活,有时候…… 还要被当成大人的试验品。”
雨里的忍者总是行色匆匆,他也跟着连轴转,琐碎又危险的日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每天夜里都想家。
“可我好像卷进了要命的事里……” 他低下头,声音闷在胸口,“我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了……”
他再次抬起头,眼眶里还凝着泪花,眸子却亮得惊人:“但是琳姐姐,你来了。”
“是我害了你……” 小介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从指缝里挤出来,打湿了膝盖上的短裤。
“你为了救我,跟那个蛇脸男人做了交易,自己留下来了。是你…… 是你把我送回了希琉岛。”
“后来我……,想去救你......外边战争爆发了,世界乱了,等我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你,你......”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你已经没了呼吸。”
战火燎过的焦土上,满地都是刺目的红。
他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守在你身边的…… 是…… 是……”
“是带土吧。”
琳的声音很轻,没有回头,海风拂过她的发梢,温柔得像在安抚。
“待在我身边的人,是带土,对吗?”
小介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说话都磕巴了:“姐姐,你、你都知道?他是发起战争的大魔头啊!”
“姐姐,你跟他在一起会死的!”
他抓住琳的手臂,指节都泛白了,呼吸急促。
琳的神情依旧平和,抽出手帕递给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都哭成小花猫了,擦擦吧。”
“小介,你说的那些,都没有发生过。”
“不!是真的!都是真的!”
小介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知道要把最可怕的警告说出来,“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会死的!”
琳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声音散在海浪里,轻得像落叶。
“小介,姐姐很爱他。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姐姐都爱他。而他爱姐姐,爱到…… 百倍千倍,比姐姐爱他还要多。”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平面,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
“假如…… 真有你说的那一天,相信姐姐,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远处的海岸线,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慢慢走近。
琳的笑眼弯成了月牙,小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吓得差点从礁石上滑下去。
也顾不上再伤感,趿拉着木屐,朝着与带土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背影慌张得像被猫追的耗子。
琳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带土慢慢走过来,摸着鼻子,表情有点不自在:“我有这么可怕吗?”
“没有哦。” 琳的笑意还挂在脸上。
他望着小介跑远的背影,眉头微蹙:“那这小鬼怎么一直对我敌意这么大?”
连前世也是。
琳笑着拉起他的手,往医馆的方向走:“别管他了,我们今天还要帮爸爸修缮医馆呢。”
金晃晃的日光淌在带土身上,暖得人骨头都发酥。
他的眉眼都是笑意。
破了洞招幌被摘了下来。
琳卷起衣袖,找了块新的木板,打算将招幌换成招牌。
墨条刚在砚台里转了两圈,带土鼻尖沾着墨点,脸颊蹭着灰,早成了只花脸猫,偏还对着琳挤眉弄眼。
见琳笑得直不起腰,他索性蘸了墨,往自己脸上画胡须,歪歪扭扭画了半张脸。
“我来吧,带土。” 琳笑着拿过他手里的笔。
带土立刻乖顺地蹲下,仰起脸。
琳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刻意避开那些还没长好的伤疤,煞有介事地左右比划:“脸都花成这样了,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笔呢。”
小狗带土一下子委屈了,“琳,你居然嫌弃我......”
话音还没落地,琳的吻已经落在他沾着墨点的鼻尖上,温热又柔软,带着她身上清浅的香气。
“不够,这边也要。”
带土得寸进尺,胳膊一伸就把她圈进怀里,不由分说压在榻榻米上。
砚台翻了,墨汁泼得榻榻米上到处都是,溅在琳的衣襟上、脸颊上,连发丝都沾了几点黑。
“带土!你太过分了!”
琳推着他的胸膛,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昨天爸爸才说,男人不能欺负老婆!”
“我哪有欺负你?” 带土埋在她颈窝笑,呼吸拂过肌肤,带着滚烫的热意,“明明是琳一副让我欺负的样子。”
衣衫也都弄脏了。
无奈,修缮医馆的事只能先搁下,当务之急是收拾这满地狼藉。
首当其冲的就是洗澡了。
带土光着膀子在浴室门口打转,时不时扒着门框探个脑袋,可怜巴巴的:“琳,让我进去嘛,一起洗多好。”
“我们以前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我还帮你……”
“不要再说了~” 水雾氤氲着漫出来,琳的脸颊红得能滴出血。
真是个色痞、无赖!
想到原来一起洗澡时,她的眸子都要羞死了。
带土还在门外磨,可怜状十足。
“琳~就让我进去吧~”
她哪敢放他进来?这人一旦黏上来,指不定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时间线还在往前缩,属于她的时间不多了。
门口的带土没了声响,眸子一点点暗下去,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蔫蔫地坐在门廊下,背影瞧着格外可怜。
琳透过门缝看着,心里又软了。
“真是…… 拿你没办法。”
浴室门被拉开一条缝,她的声音轻细:“进来吧。”
那双刚暗下去的眸子 “唰” 地亮起来,“琳,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水流声渐渐变得杂乱,混着压抑的轻喘,连窗外的太阳都羞得躲进云层,直到傍晚才肯探出头,泼洒最后几缕金辉。
琳浑身软得像没了骨头,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被带土裹在浴巾里抱出来。
今天的他格外不一样,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要将两个人彻底熔成一团才肯罢休。
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丝光线中。
带土总算把新做好的招牌挂上了门楣。
木牌上 “海空医馆” 四个字笔锋温柔,被最后一道霞光镀上暖融融的金边。
海浪席卷着岸边的珊瑚礁石。
琳立在海岸边向远处眺望。
今晚的月亮明亮圆润。
银辉泼在她的白裙上,风过时,衣袂翻飞。
带土立在一旁,眼底藏着说不清的沉郁。
琳的长发随风摆动,她背对着带土,双手攥着颈间的钥匙,又在祈祷。
又一波浪卷来,无数团流光被推上岸,蓝的、紫的、粉的,在沙滩上铺开。
“是发光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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