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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祖宗之法(三)

方入县衙,细雨复垂。

丝丝缕缕,斜织入檐,打到吊着的铜铎上,“叮叮”地响,活像是敲丧钟。

宋谦先一步道:“施大人,县衙里虽也有仵作。只是……恐怕也就瞧个皮毛,还是遣人去府城请个懂行儿的来,较为稳妥。”

“往返需用几日?”施齐问。

“快则十天,慢则半月。”宋谦答得有些底气不足,“眼下正值雨季,山路难行。”

正值雨季,十日里尸体该如何保存呢?

施齐沉下眼:“先叫仵作来,能试一试也好。”

不多时,衙役把王汉请了过来,他身上挂满瓶瓶罐罐,跟药贩子一样。

施齐对他还有印象,开口问道:“你还会这门手艺?”

王汉堆着笑道:“回大人话,小人略懂些皮毛。”

施齐让开位置,等他施展,王汉却不去看尸身,先拿出一只小铃,“叮铃叮铃”地摇了两下,嘴里念念叨叨些什么阴阳生死之类的,念的既不是道家的往生咒,也不是佛家的超度经,调子古里古怪,倒像是乡野巫祝跳大神的唱词。

宋谦在一旁看得是满脸尴尬,几次想开口制止,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温予时则斜倚着门框,偏了脸,像是忍着笑。

施齐只当他是在亵渎尸身前告慰亡灵,等了好一阵,眼见他摇铃的架势越来越起劲,唱词也越来越离谱,冷声打断:“先别摇了。”

“是,是。”王汉连忙把铃往袖子里一塞,又变戏法一般摸出一摞黄纸符和半截桃枝,战战兢兢走到尸身旁,掀开白布,他吓得“哟”一声,往后一仰,差点整个跌坐在地,还好宋谦眼疾手快将他托住,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一地。

“这位,哎,这位是丁老七吧?”王汉颤颤巍巍地说。

施齐皱紧了眉,依旧等他验尸,宋谦、温予时二人知他怎么回事,也不逼问。

老王被逼得没法,只得抖抖索索地凑上去,指尖还隔着三寸不敢碰到尸身。终于,他伸手掐了掐死者的腕骨,一本正经念道:“心脉不跳,果然是死了。”

“继续。”施齐还有耐心。

王汉眼珠子乱转,忽然又学起江湖术士声调,摇头晃脑:“尸气绕顶,七窍晦暗,此必是凶煞所缠!若要将亡魂安抚,得半夜时分焚香画符,请一盏酒……”

“用什么酒?”施齐问道。

王汉一愣,以为自己的说辞起了作用,顿时来了精神,侃侃而谈:“唉,小小一盏清酒,敬请阴魂好言好语,免得冲撞……冲撞……”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轻响。

温予时不知何时已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正低着头,用修长的指背不紧不慢地敲了敲乌木椅背。

王汉抬头看见施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顿时像被提了筋,一下子跪下,脑门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一股脑儿地交代:“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原本是城东挑担卖菜的,哪里会什么验尸。只是当年上下托人使钱,在这县衙里顶了个仵作的名衔,想着每月能领点俸禄糊口。县里又太平,用不着真仵作,这才混到如今啊!”

说罢,又连声磕头,砰砰作响:“大人饶命!”

宋谦脸色铁青,斥道:“荒唐!”

施齐看他一眼,冷漠掠过:“宋县丞,拟一封公函,呈南陵州府,言绩溪县事急,需州府仵作速来。信件由王汉送。十日内若不回,便以弃职治罪。”

宋谦连忙应下。

王汉吓得连滚带爬:“十、十日?这、这路上泥泞……”

温予时出声止住他:“老王,“你既在其位,食朝廷俸禄。如今渎职欺瞒,按律当革职查办,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施大人没按律治你的罪,已经是开恩了。”

王汉连忙重重叩头:“小的拼了这条命,也要十日赶回!”他起身,却还怕,脚一软,差点又栽下去。

宋谦站在原地,面有愧色,看了看施齐,又看了看温予时,似要说什么,终究只是拱手:“下官这就去拟文书,押他启程。”随即转身将失魂落魄的王汉带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和那一具沉默的冤屈。

施齐问道:“县衙里像王汉这样顶名吃俸的,还有谁?”

温予时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此刻报名字,于大人无益;在死人面前点活人的名,也是不吉。绩溪太平了十几年,县衙里多有拿俸不出力的,狱里夜签时常代画,门子挪班替守,皆成惯例,大人若是查的仔细,这县衙上下恐怕没一个老实的。”

施齐看向温予时,温予时讪讪地笑:“当然,也包括我。”

施齐轻轻点头,不深追究。

温予时说道:“王汉话虽说的荒唐,却有一句是真的。”

“什么话?”

“绩溪以前是用不到仵作的。大人是做大事的人,只是别叫百姓搭上命。今日这吊死一个,栓在梁上。就怕明日又吊死一家,总不是个办法。”

施齐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当时是我欠考虑了,不该把丁大娘牵扯进来。”

她转过头,看向温予时,又问道:“那温大人要立案。就不怕,自己被牵扯进来?”

“施大人也别把下官当成什么正人君子,今日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施大人脾气好。若换作前任刘县令,我怎么也不敢说他的不是。我站出来帮大人立这个案,不过是想梁阁老总还在京里站得住,怎么也不会让施大人在绩溪被人欺负。”温予时话说的坦诚。

远在京城的梁阁老,在绩溪县盘根错节的梁家,施齐也不知这是一种庇护,还是一种掣肘,或许,两者皆有。

“不论如何,还是先谢过温大人了。”施齐笑着,笑意浅的不入眼底。

“大人客气。”温予时拱了拱手,将白布重新盖到丁老七身上。

烛火在风里跳了一下,又安定下来。白布下的人影安安静静,像是一直在听。

温予时刚想转身离去,就听“嗖”的一声,有一乌影破窗而入,掠着烛火,火苗被风一压,险些熄了。

那乌影并未伤人,却不偏不倚,精准地钉在了温予时纱帽冠冕之上。定睛一看,竟是一片削得极为锋利的细长竹片,尾端因着冲力还在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轻鸣。

以竹片力道之猛,若是再偏个几寸,只怕此刻温予时的脑袋上就要多一个血窟窿了。

温予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煞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顶心直窜到脚底。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梦游的姿态,伸手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了下来。

“这、这案可查不得啊!”温予时声音有些发颤,看着扎进冠冕里的竹片。

施齐快步上前,目光扫过窗外黑沉沉的雨夜,除了愈发密集的雨声,再无半点动静。她收回目光,落在那竹片之上。

“温大人且放宽心,这不是要你命的。”施齐指了指竹片末端绑着的一卷小小字条。

温予时惊魂未定,将系着的字条展开。字迹不规整,却有股子狠利:若要验尸,一个人到河边来,不许带人。

温予时把那条字条拿在手心揉了揉,笑了一声,却没有什么笑意:“又是这一套,不是‘半夜独自来’,便是‘桥头三更见’。有什么好见的?”

施齐看了他一眼:“温大人不去,那我去。信上只说‘一个人’,并未指名道姓。这字条,也可以是给我的。”

温予时急忙劝道:“若是去了被人算计,施大人也不好向梁阁老交代。”

“我若死在绩溪,”施齐淡淡道,“梁阁老那儿,温大人恐怕更不好交代。”

前任的刘县令莫名其妙病死任上,绩溪已被朝廷注意到,这陛下亲点的新科举子,上任绩溪不过三日就遭暗算,温予时这主簿的下场,恐怕比死还难受。

温予时挣扎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我这个主簿真是当的邪了门了。罢了!要去便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他说得悲壮,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施齐嘴角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点头道:“如此甚好。字条上也没指名道姓,就推脱说不知道这是写给谁。”

温予时将那顶被戳了个洞的纱帽放到丁老七身边,心里还在为他们默哀。

施齐走到门口,伸手将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拉开。

门扉乍启,狂风挟江海之势扑面而入。烛火一熄,顿成暗室。远山似有瀑布悬天垂地,廊下汇作急流横走庭心。四下鼓点若潮拍岸,长夜银蛇乍起裂空。

瓢泼也似的大雨,悬河注火般又熄灭温予时刚提起的一点勇气。

他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缩了回来道:“施大人,这天被人捅漏了。徽溪现在恐怕早就涨水了,这实在是没法儿去啊!要不,咱们还是等雨小点再说?”

施齐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径直走到廊下的木架旁,取下两把伞。她将其中一把递给温予时,语气不容置喙:“走吧,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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