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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祖宗之法(二)

江南的雨与京城不同,天生带有一分缠绵一分忧愁。

雨停在第三日的辰时,檐上尚有水珠迟迟不肯落,绩溪县衙门前多出一张桌子,又新立了一块告示牌。

温予时袖口一挽,研磨执笔,把施齐赴任途中各处驿站簿册、车马号簿、花销收付一一摹录张贴,旁注八个大字:“凡欲查核,随意检阅”。

“好!”县丞宋谦方要进衙,见状驻足而立,忍不住喝彩。

“什么好?”温予时不知所以。

“温大人的字写得好啊。如今士人皆为科举摹习馆阁体,像温大人这样的字可不多见了。”宋谦由衷称赞。

温予时把笔尖在桌沿一弹,墨点细碎飞开,笑眯眯地故意大声说,“宋大人的意思是施县令的字写的不好?”

“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宋谦赶忙解释道。

宋县丞刚走不远,布告栏前便围拢了一圈人。

“哎呦,小官人,你把字写这么小,是要瞒我们哩?”第一个凑上来的,是一个腰里别着铜锣的老汉,他探着脑袋说道。

温予时笑吟吟道:“字小,是因为纸小。纸小,是因为银子小。再大些,宋县丞要说我败家了。”

“你们把账贴着,是给我们看,还是给你们自己看?”另一个白胡子老头捋须问道。

“自然给你们看的。”温予时答得干脆。

“我们又不识字。”

“所以才留我在这儿。”温予时叹气,痛心疾首,“我本也是个闲散文人,可惜被恶人强按在这儿。诸位且把耳朵借我片刻,这上面写的都是查账的流水。讲白些,就是要证明咱们新来的施大人,从京城到咱们这儿,一路上没多花朝廷一文钱,更没拿过百姓一文钱。银钱支出,乃至马匹名字都在上面记得明明白白。”

“马也有名字?一个背扁担的大汉咂舌称奇。

“当然。”温予时指着张贴图画,“这匹叫‘松风’,那匹叫‘黑面’,那有一匹叫‘小耗子’。”

众人哄笑。

“说正经的,小官人我问问你。”提着菜篮子的老太眉飞色舞,“有传言说,这位新来的施县令跟我们梁阁老的小孙子定了婚事,是不是真的?”

温予时咳了两声:“这与今日的公示账簿无关。”

“我们不懂什么账簿,我们就想打听着传些闲话。”一个老伯诚恳地说。

“我也想。”温予时抬手指了指告示,摊手道,“可惜这上面没有。”

人群又闹了一阵,渐自散去。

温予时还没清净多久,一群孩童跑来,七八岁到十三四不等,衣裤卷到膝盖,脚后跟沾着泥,像一串串泥点子在地上蹦。他们人小嗓门大,围着告示板摇头晃脑地念:“方、齐。”

“施齐。”温予时敲了敲板。

孩童们嗤嗤笑,一个小女娃指着“驿”字认真问:“那这个怎么念?像马左边有一个房子。”

温予时用柳条尖儿点着那个“驿”字,像教书先生一样,慢悠悠地道:“这个字念‘驿’,驿站的驿,就是古代官家开的客栈,管马管饭。”

“温主簿。”施齐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散了散了,我今日要下值了。”温予时朝孩童们挥挥手,孩子们哄叫着跑散。

“这三日,有劳温主簿了。”施齐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方端砚连同紫檀木盒,轻轻推至桌案对面。

“哎呀,大人言重了,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当不得如此厚赠。”温予时微微欠身推脱,眼睛却没离开那方有些年头的龙尾老坑。

“那温大人这案子查得如何了?”施齐没有收回,也没有再劝。

温予时语气闲闲道:“诸簿已照命张贴衙前。绩溪乡里多不识字,偶有人驻足翻阅,或请我帮着念念,对大人的行止清白基本没什么异议。”

“丁老七呢?”施齐问。

“丁老七那儿,我昨日又带人去过一次,他一口咬定,是听信了乡间传言,又被人三言两语一激,这才昏了头来击鼓鸣冤。”

施齐顿了一下接着说:“依温大人来看,这丁老七背后是否有预谋?有人指使?”

“有……没有,我也说不好。”温予时愣了一下,随即抬起眼,不再看那方砚台。

“那温大人觉得,此事还应再查下去吗?”施齐问道。

“要不要继续查,当由施大人决断。只是以下官之力,未必查得到;即便查到了,大人也未必信得过。”温予时讪笑着,将那方端砚连同紫檀木盒,轻轻推回桌案对面。

施齐也笑了笑,满是无奈,她一人奉命赴任来这绩溪,有谁能信得过呢?当下以清田丈亩为要,这件事恐怕还要先放一放。

“这方砚台温大人收着吧,温大人字写的好,闲时可以教教我,这方砚就当拜师礼了。”

“那就谢过施大人了。”温予时笑着把砚台收入囊中,拱手一礼。

“只不过,温大人还下不了值。下午去城郊祭告城隍,午间还烦请温大人备好车马。”施齐道。

温予时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无奈地摊了摊手。

县令上任祭告城隍,历来由县丞、县尉陪祭,只是绩溪的梁县尉现今在京述职,便由温予时跟着一起。

午后未初,马车刚行出城门,就见官道两旁田垄阡陌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

施齐正思忖着,马车却忽然缓了下来,在路边停住。

车外传来马夫的请示:“大人,前面要经梁阁老家的地,按绩溪的老规矩,凡有车驾经过,都需下车步行。”

宋谦面色尴尬,按理说少年得志者,多心高气傲,但三天相处下来,他又觉得施齐不是这种人,但施齐还未上任时,她要清田丈亩的消息就从京城传到了绩溪,摆明了是冲此地豪绅来的,那梁阁老家的地也要清丈吗?

他还在想该怎么开口,施齐已然撩开车帘,从容下车。

温予时掀起眼皮,拍了拍宋谦的肩膀:“宋大人腿麻了吗?要不要我背着你?”

宋谦白他一眼,跟着下了车。

梁府的家丁是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见施齐一行人下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又立刻敛去,换上恭敬的笑容,躬身道:“梁阁老的桑梓地,规矩重些,还请县尊大人多担待。”

施齐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便迈步向前走去。

“那是什么地方?”施齐踮脚远眺,山脚下,除了来所经的梁氏良田,还隐约可见一片村落。

温予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恭声回道:“回大人,那是坑口。”

施齐轻声“哦”了一下,偏头问温予时:“丁老七家住那里?”

温予时一愣,连忙点头:“是,正是此地。”

“那我们正好去一趟,温大人可还认得路?”施齐问。

“认得是认得,只是此间道路泥泞……”温予时犹豫着说。

“带路。”施齐打断他的犹豫。

一行人便从小道下去,沿着溪堤往前,雨后初晴,泥路湿滑难行,田里不时有青蛙受惊扑楞楞跳。

温予时在一户门前停下,伸手把门轻轻推了推,门里居然没闩。他微微侧耳,里面静得出奇,回头看了施齐一眼,施齐点头。

温予时朗声唤道:“丁老七?丁老七在家么?”

“有人吗?”温予时拍着门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施齐眉头一紧,不再等人应声,当先一步迈入屋内。

屋内昏暗,正中央,一双穿着破烂草鞋的脚,悬在半空,轻轻地左右摆动。

施齐抬起头,目光顺着那双脚往上,一个僵直干瘦的老人,面色青紫,双目圆睁,舌头无力地垂在外边,脖子上紧紧地勒着一根粗糙的麻绳,正是三日前击鼓鸣冤的丁老七。

“哎呦!”邻里的大娘路过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跌坐在门槛边。

“别看了,丁大娘,你儿子呢?快让他来搭把手,先把人放下来。”温予时只昨日来过一回,对这左邻右舍就很熟悉了。

“他他他还在地里忙呢。”丁大娘声音打颤。

温予时环顾一圈,见只剩强撑着没倒地的县丞宋谦,和立在尸身前,神情晦暗不明的施齐。他只得自己招呼马夫,二人合力将丁老七的尸身抬了下来。

杀人灭口,如此经典的手段,施齐在史籍里见过无数次,可当这冰冷的尸身挂在面前时,她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涌。施齐强压下不适,缓缓吸了一口气,待心绪稍定时,才转过身去打听情况:“大娘,这丁老七家里有几口人?几亩地?”

“他家……他家是村里顶殷实的,田有三十来亩。人丁少,老伴走的也早,只得了一个独子,发了疯似的典当了家产,送到京里去随先生念书,想着中了举,拿个官身。”

京中开销虽大,若节省些,三十亩田倒还算供得起。

施齐顺势问道:“乡里丈量田亩,可都还公允?衙门里头的官吏,可有故意刁难的?”

丁大娘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去年春里,刘县令带人来要重新量田,鞋沾了泥也不叫人擦,就在田头坐着,问我们几家几口,问哪块地是哪年垦的,问谷价。说要清田丈亩,把吃进去吐出来的地,一条条理清。去年春里太阳也好,我们心里也亮。”她顿住低声道,“可惜好人不长命。有说是急病,有说是马惊,说什么的都有,我们不知道,就见棺材从衙门口抬了出去。”

究竟是好人不长命还是量田不长命?此事施齐现今更无余力追究,她自己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不长命的。

“大娘,您最后一次见到丁老七,是什么时候?”施齐继续问。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去地里送水,他还好好的坐在门口,捏着个破蒲扇呢。”丁大娘哭腔道。

这句话暗有所指:是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逼死了丁老七呢?

这丁老七吊在房檐上,若要立案调查也该寻个由头,总不能人家摆明了是自杀死的,还要验尸,折腾未寒的尸骨,可若要由自己提出疑虑,质疑丁老七的死因,便是摆明了要与这幕后之人不死不休。

施齐一念至此,开口向大娘问道:“大娘,你可是对这丁老七之死有所疑虑?”

丁大娘以为是施齐在威胁她,赶忙摆手:“哎呦,我可没有,没有疑虑。”

施齐又想到把丁大娘牵扯到此事之中也是不妥,正要作罢,就见温予时站出来,帮施齐把话说出来,朗声道:“我有疑虑,丁老七之死该立案调查。”

施齐复杂地看他一眼,随后命道:“好,那就先将门屋封起来,把尸身带回县衙,找仵作验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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