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屿刚走出电梯,来电铃声卡着点响起,他摸出手机看了眼便塞回口袋里,脚步不停,匆匆穿过大门。
料峭春风裹着潮湿水汽扑面而来,梁屿呼出一团白雾,瞬间糊了满镜片,他走出小区大门,保安大爷又一次拦下外卖员,越来越大的争吵声在身后扩散,原本直行的路线临时改道,拐进了旁边的一家711。
“要个土豆饼。”
站在收银台前看手机的店员听见声响,抬眼发现是梁屿,手脚麻利地打开柜子,笑着问他:
“今天家教顺利吗?”
梁屿点点头:“挺好的,跟家长沟通后孩子就老实多了。”
“你也蛮辛苦的。”店员从微波炉里拿出饼,装进塑料袋里递给他。
梁屿无所谓地笑笑,扫完码,接过塑料袋,道一声谢,推门走出便利店,挑了路边的一辆小蓝车坐下,低头查看手机上未读的消息。
母亲的医生例行通知,楚女士这周鸽了两次的心理诊疗,希望他作为儿子好好关心一下母亲的健康。
滚烫的温度灼烧手心,梁屿蓦地回神,咬了一口土豆饼,截图发给母亲,果然没得到回复。
梁屿两三口吃完饼,起身丢了垃圾,点开室友谢安淮的聊天框,回拨过去:
“喂,我刚下课。”
鼓噪的音乐从听筒另一侧传来,穿透耳膜,梁屿默默把手机拿远。
谢安淮大概是喝了点酒,语气中透着兴奋,高声问道:“梁屿?今晚在红莓的局你还来吗?”
梁屿单脚踩地,支撑着电动车,清冽的声音被风吹散:“来,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梁屿拿起头盔戴好,收回脚拧动车把,电动车跟着导航播报穿梭在马路上,余光里的城市向后倒退,阴沉的黑沿着天空边缘吞噬橘红的霞光,身侧的车开启车灯,分给旁人一点明亮。
梁屿在距离酒吧还有一条街的路口停下,寻了空位停好,锁车付款,拎起包,低头给谢安淮发消息询问位置。
走进酒吧,视野清晰度陡然下降,一切都被浸泡在蓝紫色的氛围灯里,偶尔闪过几束白光,空气中散发着甜而腻的香气,空调的温度过高,躁热与酒精作用,造就意乱情迷的假象。
梁屿踩着满地氛围纸,目不斜视地越过无数纠缠着的男女,眯着眼寻找谢安淮的声音。
靠近舞池的卡座,有人抬手挥了挥,“梁屿,这里。”
他走过去,脱下外套和书包扔在沙发上,内搭是一件纯白的卫衣,耳钉垂坠,一抹暗色的红芒闪过,眼镜被摘下,眼尾上挑,一双漂亮的凤眼看谁都含情。
他弯腰给自己倒了半杯的酒,高举着朝众人打招呼,“希望我来得还不算晚。”
说完,梁屿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酒,在一片起哄声中放下酒杯,浓重的酒味盖过果香,喉间像是有团烈火在烧。
好在刚才买了饼垫肚子,若是空腹,喝不了几杯,他就要因为胃痛被送去医院。
“不晚不晚,人都没来齐。”谢安淮往旁边挪了点,空出位置,拉着梁屿坐下。
坐在谢安淮旁边的女生隔空递来一盘甜品,自来熟地朝他招了招手,“先吃点东西垫垫。”
梁屿伸手接过,回以微笑:“谢谢嫂子。”
孟榆乐了:“你见过我?”
梁屿叉起一块生巧小方送进嘴里,讨巧地解释:“在淮哥手机上见过不少次。”
谢安淮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傻笑一声,悄悄把手机解锁了放在桌上,壁纸是她的照片,孟榆想不看到都难,她白了他一眼,扬起的嘴角却怎么都下不来。
梁屿安稳地坐在一旁,顺着在场的人的问题往下聊了几句,顺手把散乱的牌洗好,放在桌子正中央,众人默契地问:“21点还是炸金花?”
“21点,我坐庄。”
声音从头顶传来,只见一位染着银发的男人从舞池跃下,坐在卡座右侧,与梁屿对上视线,挑衅般吹了声口哨,“赌一杯威士忌,大家应该都能喝吧?”
众人哄笑着跟注,梁屿仅是看了对方一眼便敛眸低眉,脸上仍挂着浅淡的笑,起身把四副牌挪到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银发男从右往左发牌,到梁屿时故意停下,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视线从头扫到尾,暗自预估他的身价。
名牌是最容易衡量一个人生活水平的标准,而梁屿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显眼的logo。
他了然,轻率地说:“学弟,今年的大赛不如跟我组队,我提供资金,你提供想法和技术,我们双赢。”
梁屿语气生冷,回击道:“你还不够格。”
他没心情去猜对方莫名其妙的恶意是否出于忮忌,对冒犯更是不在意,只是对方跳脸,他总不能继续无动于衷,显得自己窝囊。
孟榆不悦地用手肘捅了捅谢安淮的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大家都听见。
“你护着点梁屿,别让人把他赶跑了。”
谢安淮睨了银发一眼,没好气地啧声:“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喊出来,你给我老实点,不玩就趁早滚蛋。”
银发男敷衍地应是,给梁屿发了两张牌,坐回原位,抽出两张放在自己面前,一张正面朝上,一张正面朝下,正面朝上的那张是A。
当即有人选择买保,梁屿看着手里一张K与一张5,抿了口酒,“我下双倍,要牌。”
银发男把一副牌推过来,示意众人自己拿。
梁屿抽出一张夹在指间,看清牌上的数字后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把牌压在酒杯下。
轮到庄家动作,银发男捏着牌的一角作势要翻开,众人凑在一起仔细地盯着牌看,他却突然停住,望向梁屿,笑着说:
“既然你开双倍赌注,那来玩点不一样的,如果这局你输了就接受惩罚,赢了今晚就由我来买单,怎么样?”
谢安淮刚想开口,梁屿拦住他,为他倒了杯白兰地,“惩罚内容是什么?”
银发男嗤笑一声,“你笃定了自己会输吗?”
梁屿翻开手里的三张牌,刚好21点,他看向对方,轻飘飘地笑着,耳钉随着动作摇晃,划出一道暗红的轨迹。
“输不是丢人的事,输了不服气才是,你对我不满,别扰了大伙的兴致。”
银发男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翻开另一张,牌面为3点,不是“黑杰克”。
买保险的人叹气,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边喝边看着庄家又摸了一张牌。
7点,加起来正好21点,平局。
他抬起头,笑得放肆:“不如再来一局?”
梁屿懒得与他纠缠,扔下手里的牌,拍了拍谢安淮的肩,“不用了,我接受惩罚。”
银发男似是没想到梁屿会突然退出,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趣地抿着嘴角:“惩罚你去要一位异性的联系方式。”
大概是不死心,他重复道:“刚才是平局。”
梁屿起身走出卡座,始终没看他一眼。
吧台附近人很多,成对坐在一块,头顶晃动的光束扫过,明艳的笑脸又笼上一层晦暗的纱,暧昧的调笑声略过耳边,廉价的心动可以用一杯精致的鸡尾酒换得,起名为“True Love”。
梁屿不喜欢酒吧的环境,只是出于社交需要才会在这种场合现身,更何况,他没钱支持如此昂贵的消费。
红莓酒吧,卡颜值卡年龄卡资产,VIP制,低消比梁屿四年的学费总和还贵,若不是谢安淮带他入场,他奋力踮脚也窥不见富人的世界究竟是何等奢靡。
他向调酒师要了杯低度数的果酒,靠在吧台上翻着手机,从一堆垃圾消息中捡几出条回复,切回微信,才看到医生说楚女士把他拉黑了。
梁屿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半杯果酒下肚,酸冽的梅子味混着酒的清香在口腔里横冲直撞,略微压下躁意。
“帅哥,一个人?”
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位穿着辣妹装的年轻女孩,短发齐肩,刘海被别在耳后,露出侧脖颈上吐着信子的蛇形纹身。
梁屿放下酒杯,懒懒地问:“有事吗?”
她打了个响指:“帅哥请我喝杯酒呗。”
梁屿看着水珠沿着杯壁滑落,用指腹拭去,状似无意地说:“请你可以,但我有要求。”
对方即答:“说来听听。”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随便什么都行。”
没等女孩同意,梁屿不由分说地为她点了杯百利甜咖啡,度数低,口感丝滑,是很适合女孩的甜品鸡尾酒。
简溢苏皱眉:“这个跟饮料有什么区别?”
梁屿大方承认:“就是因为没区别才点的。”
她有些无语地呵笑一声,拿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微信。”
梁屿解锁手机扫码,添加好友,冲她扬起一抹笑:“感谢,我可以回去复命了。”
“喂,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吗?”
眼看着梁屿喝完杯中的酒便想走,简溢苏急忙拉住他,“你再帮我个忙呗。”
梁屿低头瞧着快被扯烂的袖子,用力想要掰开她的手,简溢苏不肯退让,双方僵持着,直到调酒师将做好的鸡尾酒端到台面上,饶有兴致地支着下颚看热闹。
梁屿松开手,没好气地吐槽:“我看上去很像个烂好人吗?”
简溢苏理所当然地反问:“难道不是?连酒都只能喝这么低的度数,人又会坏到哪去?”
“……简直是无妄之灾。”
梁屿深吸一口气,重新在吧台坐下,简溢苏重新点了一杯冲浪者与他交换。
梁屿低头抚平袖子,摆出条件:“要我帮你可以,好处不能少。”
简溢苏偏头悄悄打量着他,视线停在那枚红色的耳钉上,兴奋地与他碰杯:“想要什么?”
“那得看你能给什么。”梁屿语气平平,端起酒杯送到嘴边,余光瞟见她兴致莫名高涨,扯了扯嘴角,“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准确的说,他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简溢苏肉眼可见地泄了气,哀嚎一声,坐在旁边闷头喝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重重地把酒杯放在把台上,语出惊人:
“帅哥,你去勾引我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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