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降世在一汪黑潭里,必须每隔三两月就到潭里泡一泡,否则会皮开肉绽而死,我出来已一个多月,如果明天不回去,你就把我的灵骨摆在文静堂,跟众多灵官的长明灯放一起,我要天天都瞪着你。”
钟青阳无法判断这话真假,忍不住嘲讽道:“在温柔乡流连个把月都没事,来斗部说死就死?你死了倒省我不少事,死之前必须把解药给我。”
“信不信随你。”
“现在我该怎么做?”
“天一亮就带我回去。”
钟青阳思索片刻,答应了:“行吧,那你再忍耐会,我给相佑真君交代一下,天亮出发。”
深更半夜不能把奄奄一息的人丢在冷清清的文静堂,有“虐童”嫌疑,钟青阳把快要断气的怜州渡夹在臂弯连拖带拉的给弄回露华宫。
此人没资格进他房间,也不便叫仙侍半夜给他安排住处,钟青阳随手把人丢在院里的老梨树下,将就一夜吧反正死不了。
老梨树皮干枝枯,恐怕比盘古岁数都大,枝头开几朵稀稀拉拉的梨花,夜风拂过院子,在怜州渡鼻尖留下一缕清香。
东边刚露白,钟青阳就穿戴整齐走出来,把梨树下的人一脚踢醒:“还睡,这会就不急着泡那什么黑水澡了?”
仅凭相处的四五天,怜州渡就能确定钟青阳是个“外强中干”的老好人,别看在斗部说一不二,言行举止人模狗样,内心出乎意料的善良,他敢对罪人流露怜悯,必将成为他致命弱点。
怜州渡趴在钟青阳背上静静感受清风掠过耳畔,不知天界为何派这个心慈手软还轻易就给人抓住弱点的人来办事。
假如此时对他的后脑勺来一下……
“我有仙元护体,只一招伤不到我。”
怜州渡匆忙闭上眼睛继续装死,连呼吸都收敛许多。
“装睡?看我背你一趟的份上,把解药给我?”
都屏气凝息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为什么他还知道自己在装。
“小心憋到,你一时半会又死不了,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如何?头发有那么好玩?”
原来如此。
怜州渡把绕在指间的青丝轻轻松开,修长的指上缠了几道红痕。
“他们说每夜子时出现在东边的七星与你有关,暂时我没发现七星异常,往后你的一言一行多加谨慎,别落了把柄在旁人手里,向善,现在能救你的只有向善。”
怜州渡趴在他背上静静地听,温和的声音直叫人发困,舒服的连把他囚禁在百禽山后该做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这位灵官御风的本领挺快,怜州渡刚闻到大海潮湿的腥咸味,立即用环在钟青阳脖颈的手扼住其喉咙,飞快从他背上滑下,对准后脑勺重重一击。
“有仙元你也未必能抗住我这一击。”怜州渡甩甩打疼的手,把晕倒的灵官挂在蛟龙脖子上,满载而归。
蛟龙用腹语告诫他:“小子,你惹错人了,钟青阳能做天界近千年的武将,绝不是你耍点小聪明就能糊弄的人,他的善意绝非一钱不值,你把他给你的活路机会糟蹋掉,往后好自为之。”
“他中了我的毒,我能为所欲为。”
“哈哈哈,狂妄,我从没听过被毒死的神仙。”
怜州渡不信蛟龙所言,还把钟青阳绑在茅屋前的一棵树上。
初生潭的水洗去凡尘污垢,怜州渡伏在石头上再次冥想:“要怎么处置钟灵官?我的能力能不能与他抗衡,假如再过个一二百年等我完全掌控体内陌生的法力是否能与天界划下一条互不干扰的界线?东海莫名其妙的海啸为什么能断定我的生死?”
钟青阳懊悔地清醒过来,绑在身上的绳子越挣扎越紧,问对面不知站了多久的怜州渡:“你这是打算做什么?杀我?”
“没想干什么,我不打算去斗部猴子一样给你们摆布,什么改邪归正、洗心革面,你们断定我该死我就得死?青冥真君是我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我打算留你在此山住段时间,不知我能不能交上你这个朋友?”
绑在身上的绳锁显然说明对方的意图,钟青阳冷漠地与他对峙片刻,懊悔失落地说出对他的最后评价:“果然朽木不可雕。”
声音并不大,因为对方自甘堕落,他有种怒其不争的失落感,这句话暗哑的就像堵在嗓子里,却震的怜州渡神魂不安。
“你的名字写在雷部的死刑薄上,我尽我所能帮你一把,你却一点不知悔改,枉费我一片好心,算我多管闲事。”
“别彰显你的高尚了。我被赵功用刀割了脸时你明明就在隔壁听着我们争吵,无动于衷,你的狗屁师兄一个正眼没给我,你替我说好话了?说好听点把我带去斗部是给我生路,其实是变着法给金丸报仇,对不对?”
绑在身上的绳子自行脱落,钟青阳不愿多说,掣出龙渊对上怜州渡高举的帝钟。
两人的灵压铺天盖地散开,铺满整个百禽山,阵阵阴风水蛇样从水火不容的二人之间仓促溜走,这刀一拔就是百年,帝钟悠长的铃音在这百年光阴里来回穿梭。
善童道君说的对,钟青阳无法仅凭三五次战斗就跟怜州渡分出胜负,二人之间的恩怨变得绵长胶着。
百禽山在百年间没太多变化,只有漫步深山的老驴死了一头又一头,驴皮挂在新建城的百禽宫大门外辟邪,眨眼都挂了十几张,五雷老鬼快变成五雷死鬼,整日拖着苍老的瘸腿幽魂似的在宫殿外晃荡,喝得醉生梦死,嘴里唱着人听不懂的调子。
百年间,怜州渡从少年变成天界众神口中的“大人”,悬在脖子上的正义之刀随时落下。
他从跟钟青阳的一场场打斗里吸取经验,从容应对斗部每次讨伐,他以一己之力打败过斗部和雷部的联手,也撕碎十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神小仙,借用小仙陨落时迸射的灵气稳固碎光阵。
怜州渡不全是胜利方,只要钟青阳亲自提刀上门,他就有被他踩在脚底的风险,每次龙渊戳上心窝,天界总会来人及时拦下。
悬在东方的七星开始盛放灿烂的光芒,九州的后半夜几乎亮如白昼,七星最亮时堪比皓月之辉。
一场连烧七天的山火和洪水齐头并进,造成数万百姓丧命于天灾时,发出惨白光芒的七星开始成了妖星。
光芒越盛,人间的各种异象越多,天崩地裂,天灾频发,妖魔肆虐,百鬼横行,凡尘白骨露野,山林烈火熊熊。
乌烟瘴气的凡间,无所寄托的百姓理所当然把矛头指向无故出现的七星,疯传百年间的战乱与烧不尽的大火正是从妖星出现那一刻开始,什么是异象,妖星的出现就是最大异象。
百姓冲进道观、寺庙,要上天查出究竟,摧毁七星、结束灾乱。
一百多年来最忙的莫过于北极的宇风道君,坐在大殿的宝座上以手托腮,隔三差五就得听属下匆匆汇报凡间失火的位置,再焦头烂额派几个小仙帮忙下界救火。
大殿空空如也,能灭火的都被调遣下界,宇风道君皱起眉头,再难维持温婉恬淡的外形,羽毛扇摇到起飞,忍不住破口大骂:“善童手里人都是死的吗,下界洪水泛滥不绝,他的人一点作用都不起?钟青阳也是死的吗,整日提着龙渊去百禽山秀一圈就回来,一百年了还没把怜州渡抓住。”
钟青阳被骂得冤枉,实在不是偷懒耍滑,妖星所照之处妖邪横生,斗部也忙得不可开交,何况怜州渡的修为简直一日千里,跟吃了盘古肉一样,上次抓他时还只会驾蛟龙与神官们翻江倒海的乱飞,下回碰面就能召出近十条地龙,每一条都跟他本人一样凶狠恶煞,不通情理,非二十来个灵官根本无法招架。
地龙就像一坨烂泥,打散后还能再聚,重聚后又是一条龇牙咧嘴为主卖命的好兵器,泥巴无穷尽,灵官的法力却有枯竭时。
钟青阳经常带一帮丢盔弃甲、精疲力竭打了败仗的灵官途径南门,把巡门的程玉炼看得唉声叹气,看热闹的小仙也摸不着头脑。
程玉炼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强烈要求下界除妖。众灵官在他和钟青阳率领下跟地龙打的汗水淋漓,怜州渡早驾驭蛟龙冲破天界大门,把东南西北极转悠个遍。
等钟灵官意识到情况不妙,天心道君的花园已被糟蹋个遍,百草园的瑶草仙花像给长虫滚过,东倒西歪,天心捶着胸口说怜州渡辣手摧花,逢人就宣扬他恶名:“孺子不可教,几棵花碍他什么事,给折腾的没一棵腰杆是直的,此人性情难驯,得逮来替我种八百年的花。”
夜深人静时,钟青阳跟师兄复盘与怜州渡近百年的争斗,他自己也不解,“为何持续这么久?明明有两样能置他死地的法宝,为什么还降不住?”
程玉炼阴阳怪气地劝他:“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怜州渡的法力太强,怪龙渊不够锋利,怪师父不把金煌的用法告诉你,还怪那小子下毒手段太高明,”最后程玉炼实在忍不住加上一句,有点抱怨的意味:“怪你太想给他一条生路。”
不等对方辩解,程玉炼立马堵住他要说的话:“早成人了,可以判死刑。”
“我身中他三种毒,你还能说出这话。”
钟青阳正运功调息,配合天心道君给的解药,不急不缓把体内毒药逼出来,散毒的过程极其缓慢,从第一种的“事与愿违”到现在身上的“痛心疾首”和“正气凛然”,前前后后散了近八十年。
中毒过程一点都不惊险,主要靠怜州渡阴狠耍滑,那奇奇怪怪的毒稍不留意就从破开的伤口钻进血肉。
毒快要散到不危及性命时,百禽山的妖孽又开始新一轮作怪,钟青阳不得不提刀去阻拦。
怜州渡侯在百禽宫,好整以暇,以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姿势等钟青阳上钩,只需竖起右手两根长指,便能让天界最能打的人匍匐在地,搅动他的五脏六腑,让他颜面扫地。
三种不可抑制的毒如一阵暴风横扫周身灵脉,斗部灵官有幸亲眼目睹他们心目中威风凛凛的青冥真君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磕头求饶的模样。
尤其“正义凛然”的毒,捉妖口号喊的越正义,求饶的模样越狼狈。
钟青阳能屈能伸,求饶怎么了,在地上打滚的丑态怎么了,咬牙切齿把和妖孽间仇恨的天堑挖的再深一点。
程玉炼:“‘正气凛然’到底什么感受?”
听起来还怪想体会一把的,钟青阳睁开眼,叹口气,碍于面子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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